高翰文轻轻一甩手,走近海瑞,隔着那张大案,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海瑞已看到,随高瀚文进来的两个总督衙门的亲兵,轻声问道:“高府台,见到胡部堂了?”
高翰文摇了摇头:“胡部堂派人来了。”
海瑞想到了什么问道:“是谭大人?”
高翰文点了点头。
海瑞长出一口气,几日的疲劳一下子涌了出来,一下子便跌坐了下去。
高翰文看到这情况立马就慌了,朝着身旁几个衙役喊道:“扶海知县去衙门歇息。”
田有禄和王牢头争着奔过去,一边一个去扶海瑞。
海瑞自己又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失礼了,高府台,还不是歇息的时候。”
高翰文关切地问道:“还挺得住?”
海瑞点点头道:“府台不也挺住了吗?”
这几日来,高翰文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命令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和海知县要说。”
所有人听后,便都慢慢退了出去。
这边,田有禄一走出牢门,便拉住了总督署一个亲兵的衣袖。
这番举动,让亲兵皱了皱眉头,然后扭头望着他。
田有禄指了指,旁边的院子低声道:“蒋千户和徐千户就躲在这个院子里,挨着门找,准能找出来。”那亲兵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高大人的,这不关你的事。”
田有禄咽了口唾沫,又望向王牢头。
王牢头虎头虎脑地说道:“放心,总要把那张字据拿回来。”
牢房内,高翰文和海瑞隔案而坐,双方的目光都望着对方。
高翰文十分自信地说道:“这里有我,没人敢再闹事。谭大人的意思,你是裕王向吏部举荐的人,让你到码头上去把织造局的灯笼取下来,将所有的粮船都扣下。”
海瑞点了点头,也算是应承了下来,不过随即又问道:“给我多少兵?”
“要多少有多少。”
海瑞看见高瀚文这样打包票,不由得又是有些发愣,立刻就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高翰文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这是总督衙门的公文,拿着它,浙江河南直隶所有的兵,你都可以调遣。”
海瑞双手从案上伸过去,接过了那纸公文。不过高翰文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深望着他:“刚峰兄,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与你同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缕晨曦从牢门外射了进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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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入夏以来,好些天未有风的北京城,在这天黎明时分,竟起了微风。
嘉靖不让人关殿门,毕竟十几天未刮风了,他愿看着那风从外面吹进来,吹拂着垂在精舍和大殿的间的帷幔。
嘉靖盘腿坐在,明黄色的绣墩蒲团上,厚厚的淞江棉布袍子已然系好,脸色也比昨夜好些了。
昨夜诚惶诚恐离开的严嵩,此时也已经带着他的儿子严世蕃,赶了过来。
严嵩今天倒是被赐座了,不过依然是满脸惶恐,这并非是伪装。
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浮起,严嵩的眼睛却,还是昏昏地望着纱幔外边。纱幔外,严世蕃正在那里跪着。
黄锦照旧忙碌着,先是给神坛上换了香,接着拿起一把拂尘,站到嘉靖身边,防着外面有飞虫之类飞进来。
一边又自顾自说道:“还是皇爷的诚心大,终于起了风。这一两天准有雨。”
嘉靖静静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少说话,让他们说。”
“是,主子。”黄锦立刻就不敢多言,退后了两步走到旁边。
严嵩此时不得不开口,立刻就看向了帷幕外,冷声说道:“严世蕃,浙江改稻为桑的事进展如何?灾民是否都已抚恤?当着陛下的面,你如实陈奏。”
纱幔外也传来严世蕃的声音:“臣是昨天傍晚接到浙江的呈报,说是淳安有刁民通倭。浙江已派新任淳安知县海瑞去处置了。接着便会安排‘以改兼赈’之事。在六月,桑苗一准能插下去。”
嘉靖直接越过了严嵩,开口问道:“‘以改兼赈’是如何个改法?”
纱幔外的严世蕃沉默片刻,又有声音传来:“回陛下的话,还是让有粮的丝绸大户拿出粮,来买灾民的田,然后让这些大户来改成桑田。那些卖了田的百姓也都做了安排,明年这些桑田还让他们种。”
嘉靖立刻抓住了核心追问道:“你说的丝绸大户,是什么个大户?”
严世蕃的声音又停顿了,过了一阵才传来:“回陛下,这自然是浙江丝绸作坊那些大户。”
嘉靖慢慢望向黄锦,黄锦得到了示意,立马心中了然,此时直接上前两步问道。
“浙江的丝绸大户,该不是织造局吧?”
坐得最近的严嵩,一听到这句话,身子就是一颤,倏地望向黄锦。
而沙幔外面,立刻传来严世蕃惊惶的声音:“陛下!臣、臣不知黄公公这话什么意思啊?”
嘉靖又望了一眼黄锦。
黄锦点了点头,继续冲着外面说道:“呵呵,知不知道?恐怕这事只有天和你也知道了!”严嵩立刻从矮墩上跪了下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跪着。
风忽的大作了起来,呼啸凄厉,自远而近,从四面八方灌入殿门。
精舍的窗,骤被吹得向外翻开,纱幔遂自大殿飘向精舍,纱幔外跪伏的严世蕃,立刻就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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