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两颗獠牙,从嘴间弯出,真如两轮弯月,呈现淡淡的黄色。
在它的左肩头,肌肉以不自然地角度扭转,那里曾被火器打伤,铅弹儿留在了里面。
大猪的身上,就跟刀劈斧砍一样,有不少稀疏的刚毛。
那都是在山间与猎狗、同类争斗中留下的血肉伤痕,伤口好了后长出来的毛就少了。
大猪的腰间,有一圈凹陷。
里面是一圈的两个手指头粗细的钢丝绳儿。
它曾经钻过套子,又凭蛮力把钢丝绳套子活活挣断,套子却留在大猪身上,让它疼痛难耐。
随着岁月的增长,它学会了减少疼痛的方法,血肉绕过钢丝绳生长,重新合拢在一起。
在它身旁站着的野猪与其相比,就如同成年人和稚童的比较。
略过层层的猪群,赵山他们伏下身子,屏住呼吸,出神地盯着那模糊不清的猪神身影。
这是他们头回靠这么近。
赵山手往上仰,轻轻招了招,示意众人向他靠拢。
“竹,你就在这儿等差不多小一个点,再点麻雷子把猪惊起来。”赵山轻声说。
此间的山场,从赵山知道猪神消息开始,他们已经盘算过很多回了,此刻便浮现在脑中。
猪群被惊,顺着这从南往北的岗梁子一路向上。
等下了坡,从林班经过,下到饼子山的的三道岔口。
这三道有两道都是平缓的大坡。
“兄弟,你们把这两道岔口给守住。”赵山对向志明和陈大民说道。赵山一掐手中的水连珠,绷着腰缓缓站起身子,其他趴着的人视线随之往上。
迎着冬日的惨白太阳,赵山的面孔晃了光,让他们眯着眼。
被截取了两道缓坡的去路,猪群别无选择,只能顺着中间的大陡坡上去。
而赵山,就会手握杀器,守在山肋的关口,遥遥的一枪,掠过风雪,从万猪群中直取猪神性命!
“兄弟们,能不能干下猪神,就看今天了。”赵山沉声说。
这就是赶仗,不过这回,赶的是一千多斤的大猪。
众人齐齐点头,眼里是浓浓的杀心,抿紧了嘴,不由自主紧握枪身。
西岭这块儿,三代打围人的毕生追求,就放在眼儿前了。
他们爷没干成的,他们爸这些老一辈炮手没干成的,他们今天,此时此刻,要给干了。
如果不是怕惊了帮猪,他们真想一起振臂高呼:“杀!”
赵山无声地一挥臂,带着陈大民和向志明顺坡而下,原路走了一段,再绕山而走。
王竹看着他们身影走远,竖起枪管,确定了里面没雪。
他把枪插在旁边,脱了手闷子,再次检查了下麻雷子和火柴的干燥。
做完这些,他转着头看周围。
待会儿猪群惊起来后,一百多头猪,肯定会有朝他这边跑的。
他手上的16号挂管,只能开一发。
就算王竹拿了56半,有十来头猪朝他跑来,他也打不了。谁也不能说枪枪中,枪枪串糖葫芦啊。
王竹慢慢向左前方摸过去,靠在一颗树边。
等扔完麻雷子,他先要开枪试试去打猪神,实在不行才搁树上待着保命。
所以现在他没急着上树,静静地等待时间,让赵山他们到各自的位置。
听着猪群“嘎吱嘎吱”在雪里掘食的声音,王竹呼出一口白气。
这段时间点子背,他上山老意外遇到黑瞎子,完还撞老虎。
他姐夫嘴损的,说他被黑瞎子撵的“嗷嗷”的栽雪里。
这回干下来,这些糗事一笔拉过,他王竹就能拍着胸脯喊自个儿“王炮”了。
“可算没让江儿赶我前头。”老舅王竹笑着喃喃了句。
那头赵山他们赶路,陈大民去守第一道岔口。
“别忘了松活下枪。”向志明对陈大民说道。
陈大民看了他一眼,没答话,把枪取下来,“咔咔”得连拉十几好下。
他头朝赵山他们一昂,转身离去。
等到第二道岔口时,向志明和赵山望着猪群那边,两人沉默一阵。
“大哥!”向志明突然喊了声。
“兄弟!”赵山抑扬顿挫地回应道。
“大哥,咱今天干下来,那就长大脸儿了。”向志明摩拳擦掌。
他家可没有客人上门,向志明媳妇方婧是冒明火了,今早灶都没给他开。打下来不消说了,没打着,那得被说道好久了。
这是要毕功于一役,打下来,以后上山打猎在家里就有底气。
“嗯。”赵山点点头,“那俩小子最近有点儿飘。咱让他们知道,老子还是老子,儿子还得是儿子。”
“他们就是运气好。论枪法,哪能比得上大哥你。”向志明摇摇头说道。
赵山嘴角咧开笑,心情大好,扭头逗笑地对兄弟说了句:“向炮!”
“哎呀!”向志明也是眯着眼,被这突然的称号弄得心花怒放,用拳头怼了下赵山,“赵炮!”
俩老哥俩有了家庭后,上班锁着身子,现站在茫茫雪山间,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两人哈哈大笑。
“行了!”赵山拔腿往上走,“和之前说的一样,待会儿堵完仗,我这边枪没声了,就过来。”
“其他的猪先不管,搁山上。咱先把猪神运回去。”
“管!”向志明往二道岔走去。
为了运猪神,他们提前和97号楞场的把头说了,让司机孙宏候着他们。
猪神打下来,林场领导都得高低来瞅瞅。
想着儿子日渐盖过他的名头,赵山边走,嘴里边说:“哼,王桂啊王桂,让你老说我……”
她男人长脸,那他零花每月不得多个五块十块的?
赵山扛着枪,哪怕这雪没到了他小腿儿,速度也不见慢。
时间往后小半个点,距离赵山陡坡的南面七八里的位置,有两兄弟正忙活着。高的那个把头上的帽子一掀,抹了把汗,露出亮堂的脑门。
两人正是那天下绝后窨,被邱二抽了的朱一朱二两兄弟,弟弟朱二是断了半边舌头的哑巴。
朱二蹲在地上忙活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呼出一口气,站起来,两只手上下一叠,往一个方向一指。
完右手点了点额头,眼色阴沉地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大哥朱一看着他,摇摇头:“那老头干不了。”
他想到赵江那天用枪指着他的眼神,和看一坨烂肉似的没啥区别。
“那些人看到咱脸了,点子又硬,碰不得。”朱一遗憾地说。
邱二窝棚里的好东西,他们惦记得紧也只能算了。
“收拾干净了?”朱一头往地上指指,“把顶天(帽子)给摘了。”
朱二点点头,又蹲了下去。
话说完,朱一拽出烟盒,拿出三根烟,划拉火柴,一一地点燃。
他双手并拢,擎着三颗烟,高高举起。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