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号楞场,把头窝棚内。
彭一兵胳膊肘抵在桌上,深深地吸了口烟,和他兄弟彭一军两两相对。
“吃的东西备好了吗?”彭一兵问道。
“嗯,老张头开工前就下山买去了。”彭一军答道。
他们所说的吃的,并不是给套户或者自己准备的。
上班头一周,可能来楞场的领导、上工的检尺员到司机,都要好好招待,好烟好酒伺候。
买的鸡不是野鸡,而是家养的家鸡,这年头没有啥饲料,家鸡或许没有后世肥,但肉香。
扣的豹子、从猎户手里买的沙半、熊肉这些比较稀缺的山货必不可少。
饭后的网兜苹果、黄花盖的冻梨、罐头也不能缺。
烟是一条条带滤嘴的花团,酒是林场卖的好的西岭白,八大名酒西凤、汾酒、剑南春是饭桌上打好关系的灵药。
根据需要打点关系的人不同,彭把头得各投所好,准备送的礼物。
所以说想赚点钱,也是不容易。
“唉……”彭一兵揉了揉紧锁的眉头,叹了口气。
说真的,他这一周都没睡好觉,晚上愁得盯棚,挨到天明就起床了。
“哥,你都问八百遍了。咱东西备的不差。”彭一军苦笑道,“范立那孙子没信儿,咱也没办法。”
“你说咱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得罪他,这犊子真特么干的不是人事!”彭一军鼓着腮帮子骂道,“要是我们林场能认识人,还需要受他的气!”
“不说那些。”彭一兵摆摆手,“待会儿的,咱套车,去林场门口守着。再想想有没有啥能搭上的线。”
他们兄弟俩在林场没啥像样的靠山,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哪怕热脸贴冷屁股,也得受着挨范立收拾。这时,门外响起叫喊。
“彭把头,彭把头!”
“什么事!”彭一兵下炕出去,看到雇的套户手往后一指。
“把头啊,这木头都堆不下了。”套户说道。
“东边那儿不还能放吗?”
“昨天就堆满了。”
“靠根的地方呢?”
“也堆满了。”
“那你先紧着那头。”彭一兵朝堆着检尺的地方指,“那不还空着吗?”
“那不都和检尺完的混一起了吗?”套户看了眼,迟疑着说道。
彭一兵转过头,道:“弟啊,你今天守着,给他们记木头,数量、位置写清楚。”
“好。”彭一军点点头,看着楞场大门外又进来的一伙套户挥手,招呼道:“木头往这边卸!”
套户看了把头一眼,却没言语,点点头去卸木头了。
彭一兵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楞场木头快堆满了,范立不来拉,但套户们却不能停。
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多进山拉趟木头,多赚点钱。
要是歇停几天,套户们就得嘀咕,搞不好就去其他楞场干了。毕竟,在哪儿挣钱不是挣啊?
要知道,包木头的把头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
其他人巴不得拉走彭一兵的套户,把他楞场干黄,来年反手再抢下楞场。
彭一兵和林场签的合同,要是没完成任务,不仅挣不到钱,还要罚钱担责任,以后也甭想再包木头了。
所以彭一兵心中没底,在套户面前也不能露出来,硬着头皮也得顶上。
他走到木头堆前,抽出一颗烟:“兄弟,歇会儿。”
代源拿着勾子,从木头上跳下来,接过烟,“彭大哥啊,我知道你想说啥。”
他冲后一扬手,“我已经省着地方给你码木头了,这是真没招数了。人检尺员都埋怨上我了。”
“呵呵,受累受累。”彭一兵赔笑道。
“你看。”代源指道,“那边全是检尺员量好的,年前的到现在都没拉走。但这事确实不怨你。”
代源是和大组长提过这件事,但大组长并没有什么打算。
这是人司机班内部的事情,大组长去找孔伟,那不就是归愣和调度的问题了?
领导和彭一兵没亲没故的,没必要为个把头得罪司机班。
人家一句紧着其他地方运,腾不开车,就堵死了。
说到底,就是彭一兵关系不够硬,所以没招。
代源拍了拍他肩膀,算作安慰。
这时,彭一兵耳朵微动,神情激动地跑开,朝大门看,看着空荡荡的,片刻后又黯淡下来。
这几天,他听着什么动静,老幻听成卡车行驶、喇叭声,对彭一兵来说几乎是最美妙的声音了。彭一兵看了看楞场,更感觉时间紧迫,实在是等不及,马上叫人套车。
这回说什么,做好大出血的准备,要让范立来拉木头。
“嘟!嘟嘟!”
就在他准备出发时,耳朵里又传来鸣笛声。
彭一兵笑了下算嘲讽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就愣住了,然后脸上是止不住地笑意。
“车子来了!”
“总算来拉木头了。”
在套户们的议论中,彭一兵等不及车子停稳,便一阵小跑,边跑边拽出一包没开封的烟撕开迎过去。
彭一兵半弯着腰,满脸堆笑,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又不免露出了疑惑。
“彭大哥。”赵江打开车门跳下来,温鸿也靠着车窗和彭一兵打招呼。
“他们来干啥?”彭一兵虽然不解,但还是脸上带笑,将烟递过去,“赵江兄弟,你可算来了。咱们进屋说。”
然后他挥手对伙夫老张头吆喝道:“老张大哥,把咱好吃的都拿出来。”
彭一兵想带着赵江和温鸿往屋里走,“还没吃吧?中午就在我这儿吃了。”
“别的了。”赵江摆摆手,转头瞧着楞场,一眼瞧出他的窘境,“彭大哥,愁木头没人拉吧?”
“呵呵……”彭一兵抬眼看了赵江和温鸿一眼,“范立说他过几天就来拉。”
赵江和温鸿都是司机班的人,彭一兵是不敢当面说范立坏话的。
赵江一笑,“大哥,你就别撑着了。”他抬起胳膊,对着大片的木头一挥,“我和我师傅也空着,这些木头,我们给你拉到场子去,不耽误套户干活。”
彭一兵眼睛一亮,但马上摇摇头,“兄弟,那不行啊。”
“你们不都划好了任务吗?别耽误你们自己的活。”彭一兵委婉地拒绝,也不想驳赵江他们的面。
就算赵江他们现在空着,能帮彭一兵拉木头,下次呢?下个月呢?来年呢?
不还得靠着范立嘛。
要这次略过了他,按范立性子,肯定是百般刁难,以后用车可想而知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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