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有云: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现在正是扬州最为美丽的时日。
大大小小的歌舞乐坊在城外河畔如选妃入宫的秀女一般亭亭而立,引得各地文人骚客乘着龙头船排着队打河上经过。楼阁上的女子或立或倚,大都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隐约能看见肌肤的轻纱,打扮得如牡丹盛开一样美艳非凡,映衬着各楼间悬挂下来的五色灯笼,更是让整条河面上都笼上一层暖暖的妩媚。俏丽的女子们巧笑着摆动手中的丝帕,整个城外河畔都迷醉在甜腻的脂粉香气里。
锦瑟漠然行走在城外河内里的街道上。乌黑的长发未经任何拘束的倾泻而下,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瘦削的脸隐藏在一方湖蓝色的薄纱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低垂着,隐约间流露出一丝淡然与冰冷。一身湖蓝色的宽修长衣勾勒出她的身形,平添了几分柔美与温婉。这是不同于以往的她。
有无数寻欢的男子经过她身边,奔向另一侧打扮妖娆妩媚的歌姬。她穿行在男女逢场做戏的笑声里,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冷然,仿佛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浸染在香艳里清淡的那么脱俗。
锦瑟在城外河畔最大的烟花之地梦仙居的门外停下。门口正站着几个揽客的姑娘,搔首弄姿间罗锈便激起香风阵阵。正要往里走,老鸨便拥着几位恩客出来:
“哎呦,恩人呐~初尘姑娘身体抱恙,这还没痊愈呢!你说她要是好着我能不让您见呐~过两日,过两日再来吧~到时候初尘肯定在?”
锦瑟看着老鸨,等她把话说完。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许是因了生养的关系,身体已经发福,却还是穿着一层薄薄的坦领,露着圆润的肩膀。上好的丝绸包裹着她肥胖的身体,像极了一截肥嫩的猪腿。一双细长的眼睛镶在一张月饼似的脸上,眼角其实早已布满皱纹,用很厚的粉底盖着才不是很明显,嘴唇上涂了浓烈的口红,衬着两腮同样浓烈的胭脂,让整张脸看起来似足了苹果。
锦瑟有些无奈,但还是上前,拉过望着男客离去方向意犹未尽的老鸨:
“嬷嬷,我回来了。”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让老鸨听来却是如夜莺歌唱一样的动听。
“哎呦~初尘呐!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亏了多少银子么!”老鸨一边满脸堆笑地说着,一边伸出肥胖的手揽过锦瑟的腰,玫瑰色的蔻丹缠绕着肥胖的指尖,看不出有任何美感。老鸨扭动肥胖的身子带着锦瑟往醉仙居里二楼的内阁里去。刚进到屋里,关上门又开始嚷嚷起来:
“青烟呐,赶紧的出来!初尘回来了,你赶紧的给她扮上!咱们可都是靠她吃饭呐~你快点!”一扭脸又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对着锦瑟,连声音都变的温柔起来,“初尘呀,你回来就好啊~听话,赶紧打扮一下,一会还得见客的。刚才打发走的那么多客人可全是为了看你的,你赶紧打扮一下啊。”说着拍了拍锦瑟的腰,“我先去招呼了啊,你快点,乖~”
锦瑟多想一掌拍在老鸨脸上,但是她咬咬牙忍住了,她没出声,静静地看着老鸨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出了门去,随后就听见大厅里一声甜的发腻的吆喝:
“花魁初尘身体康复,今晚见客了!”
花魁?呵呵要不是幻冥阁里的气氛太过沉闷,谁会愿意来这醉仙居做什么花魁。幻冥阁做的都是让人死的买卖,就连阁里的师兄弟都可能在每年一次的清理中成为自己的对手。本都是孤儿,连亲生父母都能将他们抛弃。真情在冰冷的尘世间显得愈加珍贵,然,若对身边相依的同类产生感情,日后拔刀相见时又是怎样的心境。若不杀死对方就会死在对方的刀下,没有第二种可能。自然之中弱肉强食,幻冥阁亦是如此,他们不过是被豢养在阁里的嗜血动物。那里没有真情,也不敢有真情。
这是锦瑟还是孩子时就明白的道理。七岁,当她手中的匕首插进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的身体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仿佛冬日里结冰的湖水,而她深陷在冰湖之中,无法自救,无尽的冰冷吞噬着他对温暖的渴望。当同伴的身体在她面前倒下,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有滴滴的嫣红顺着刀刃滴下,落在她同伴的脸上,那时,那个孩子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表情。
她笑了,仿佛解脱一般自然而放松。那是锦瑟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她觉得无比心疼,却又无法言语。直到她随着其他胜利的孩子走上幻冥阁的更高一层,十岁的玄冥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看着她。她站在离他三个台阶的地方,仰起头看他,面无表情,手中还攥着那把匕首。玄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
他说:“锦瑟,把匕首给我。”锦瑟听到她的话,想要张开手,但她发现自己的手僵住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仍然死死的攥着。
“我的手松不开。”声音低低的,带着委屈。锦瑟看着玄冥,眼底是无法隐藏的哀伤。
“我来。”玄冥的话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他把女孩的手握在自己一只手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摩擦着女孩僵硬的手指,然后一个一个的把它们掰开,直到最后大拇指的松懈,匕首应声掉下来。铁器与木阶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旋儿弹起掉了下去,砸入不见底的深潭。玄冥抬头,嘴角弯成不多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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