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曾晓雯拔高了声调，声音中满含怒意。
“你小点声！你想让全厂人都看你的笑话吗？晓雯，咱拿着配方和技术，到哪都是大爷！”
闻言，霍玉兰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提了起来。
九天运动饮料是1983年研发出来的，配方归曾晓雯和九天汽水厂共同所有。1985年，我国专利法出台。申请专利时，所有权状态依旧是曾晓雯和九天汽水厂共同持有。倘若曾晓雯带着专利配方跳槽到别家企业，九天汽水厂的大好前程便会就此止步……
果然，厂内恋情要不得，太阻碍事业的发展了。霍玉兰恨恨地在心中自我反省着。
另一边，赖美娟的“苦口婆心”还在继续，“你听妈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大姑娘，结婚生孩子，不好吗？干嘛非要跟个杀过人的寡妇扯在一起？家里的亲戚会怎么看？邻居们会怎么想？以后我死了，到了下面，怎么跟你爸交待？”“我这辈子是为了亲戚邻居活的吗？我爸要是还在世，他一定会支持我！他从来也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讽刺我用有色眼镜看她吗？”赖美娟伸手指向霍玉兰，怒目圆睁，面色涨红。
“难道不是吗？”曾晓雯丝毫也不退让。
“妈，我想知道，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有脸问！你们俩的丑事，怎么也不背着点人？你们厂的一个主任知道了，他回家告诉了他老婆……”
“他老婆是赵雪，对吧？”
“你知道？我今天在赵雪面前好一顿丢脸！你说，她要是把你的事宣扬出去，我的脸要往那搁？你还要不要面子了？”
“那你就把她绿我的事也说出去，大家一起丢脸！”
“曾晓雯！”赖美娟低吼一声，小心翼翼地看向霍玉兰。
“我的事，她都知道！”
赖美娟提着的心，也刹那间宣告死亡。这个儿子是不是傻？这种事怎么能到处乱说？不要面子了吗？
“不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说你辞职的问题！”
“辞不了！”
“你是要气死你妈吗？”
“配方专利登记在厂子名下，我要是辞职了，九天运动饮料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年那么多的分红，你真的舍得？”知母莫若子，曾晓雯照着赖美娟的七寸，一棒子便打了下去。
霍玉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赖美娟怔愣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指点江山”的话语。
缓了半晌，一直被赖美娟刻意压制着的血压还是飙了上来。她两眼一翻，竟然晕倒了。这下，不管是怒意上头的曾晓雯，还是俏脸含霜的霍玉兰，全都麻爪了。
两人赶紧将赖美娟抬到沙发上。霍玉兰负责掐人中，曾晓雯则给赖美娟做心肺复苏。
两分钟后，赖美娟终于倒过来了这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赖美娟的眼圈立时蓄满了泪水，“我不活了！这可怎么办啊？这可要了我的命了啊……”
赖美娟越哭越激动，眼看便有了再次晕倒的趋势。
没有了刚刚的盛气凌人，此时的赖美娟，看上去就是个可怜的老太太。霍玉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由心生恻隐。
“阿姨，您别哭了。再这么激动，又要晕倒了。身体要紧。我们好好谈谈，好吗？您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您，这样可以吗？”
“真的？你不骗我？不会阳奉阴违？”赖美娟哽咽着问道。
“真的。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做到。”
“那你把九天运动饮料的专利权转给晓雯！”
赖美娟狮子大开口，霍玉兰还没说话，曾晓雯便率先出声否定了老妈的诉求，“配方专利归属于九天汽水厂。厂里除了厂长还有其他股东，股东们怎么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妈，你不要异想天开！”
赖美娟扁扁嘴，“那我换一个。你承诺，永远也不嫁进曾家，永远跟晓雯保持着最纯洁的同志关系！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妈，你不要太过分了！”
“好，我答应你！”
两人先后出声。
随即，曾晓雯惊愕地看向霍玉兰。刹那间，他的心底一片冰凉。为什么她答应地如此痛快？难道，在她心里，我什么都不是吗？连她一点点的争取和抗争都不配吗？
赖美娟大喜过望，“你发誓！”霍玉兰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我发誓，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嫁进曾家，永远和曾晓雯保持着最纯洁的同志关系，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有了霍玉兰的保证，赖美娟身心愉悦地离开了。
送走了母亲，曾晓雯一脸颓败地返回到霍玉兰的办公室。
“还有事吗？”霍玉兰的语调里，满满的都是公事公办。
“为什么？”
霍玉兰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同意那么无理的要求？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
霍玉兰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同意，你妈妈绝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真的会气出个好歹。因为我觉得，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你和我，她的反对没有任何错。倘若我的儿子找了一个比他大七岁，结过婚，生过孩子，还坐过牢的女人，我也会竭尽所能，破坏两人的结合。晓雯，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如今，我们只是重新回到了对的路上而已。九天需要你，也需要我，我们不能因为个人情感问题将九天的前程置于危险境地。”
霍玉兰的话，抽光了曾晓雯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掏出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霍玉兰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坐着，看着，将这些日对他生出的不该有的感情，默默抹杀。
当最后一支烟燃烬时，曾晓雯望向霍玉兰，做出了一个决定，“兰姐，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会把对你的情感统统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包括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要把我手中九天运动饮料一半的专利，转给九天汽水厂。”
“你要走？”比起爱人曾晓雯，霍玉兰更需要技术骨干曾晓雯。与处理情感问题时冷静的她不同，这一刻的霍玉兰患得患失。
曾晓雯苦涩地摇了摇头，“我舍不得你！怎么走？即便不能和你做情侣，做夫妻，但能和你一起共事，我依旧很开心。我怕我妈会去找赵雪核实配方专利的归属。赵雪不知道，可王波却是一清二楚。以免节外生枝，还是转了吧。”
“那你是想要厂里一次性买断，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拿20%的纯利提成？”
霍玉兰没有推辞。今天，赖美娟逼曾晓雯离职提醒了她，配方专利有一半捏在曾晓雯的手里，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隐性风险。刚刚，曾晓雯问她，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她没有正面回答。那是因为，有，但不多。与九天相比，就如同一毛与九牛。为了挚爱九天，她毫不犹豫就占了曾晓雯的便宜。
“一切照旧吧。我想请个假，今天提前下班可以吗？有点事。”霍玉兰点点头，“好，现在就回去吧。”
曾晓雯不再留恋，起身离开。
望着他颀长的消瘦背影，霍玉兰的心底竟倏地升起了一抹不舍。
看来，刚刚的“默默抹杀”还不够彻底，霍厂长需再接再厉。
离开汽水厂后，曾晓雯带着满腔怒意杀到了王波家门口。
此时，赵雪正在卧室里补觉，而王波则在准备晚饭。
听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王波放下手中活计，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小跑着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两个男人全都愣住了。
曾晓雯提前下班，为的就是不在王波的面前质问赵雪，给赵雪留点面子。可没成想，本该在九天上班的王波，竟然出现在家里。
而王波也深觉奇怪，本该在实验室忙活的曾晓雯，怎么会在上班时间出现在这？难道……
“晓雯，你怎么来了？有事？”王波皮笑肉不笑，小心眼的他已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误会曾晓雯和赵雪了。
曾晓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沉吟片刻道：“主任，我是来找赵雪的。”
闻言，王波镜片后的小眼睛闪出一丝不善的精光。
“有人让我给她带句话。赵雪，别TM什么都跟我妈乱说，你再不消停，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就这一句。让我传话的人叫郭旭。没事了，那我走了。”
见曾晓雯眼神坚定，丝毫也不似作伪，王波内心的猜疑渐消，“这就走啊？我正做饭呢，吃了饭再走呗？”
“不了，我还有事。”
说完，曾晓雯转身便走。王波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晓雯，这郭旭是谁呀？为什么让你给小雪带这么一句话呢？”
“郭旭和赵雪一样，也是我家以前的老邻居。赵雪当着郭旭他妈的面，挑拨郭旭和他对象的关系。郭旭生气了，又不好当面质问赵雪，怕再吵起来，所以就让我带句话。”
曾晓雯走后，王波去卧室摇醒了赵雪。
“干嘛呀？人家还没睡醒呢！”
“曾晓雯刚刚来找你了。”
下一秒，赵雪突然睁开了眼睛，警惕地问道：“他来找我干嘛？人呢？”
“走了。他说，一个叫郭旭的让他给你带句话，让你别跟郭旭他妈乱说话，否则就对你不客气。小雪，你都跟郭旭他妈说什么了？你挑拨人家和对象的关系了？”
闻言，赵雪眼前一亮。看来，那老太婆真的去闹了。等等，有什么好像不对。
“你说什么？郭旭？”
“对啊，曾晓雯说，是郭旭让他来给你带话的。”
赵雪秒懂，曾晓雯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再乱说话，就把她跟郭旭的事抖落出去。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因为想要告诉的人，已经知道了。有赖美娟在，曾晓雯绝不可能和霍玉兰在一起。只要他和霍玉兰因为赖美娟而闹掰了，以女人小心眼的个性，霍玉兰定会把曾晓雯从九天挤走。到时候，二十万又怎样？还不是坐吃山空！
赵雪一扫之前的颓废，突然变得开心起来，“亲爱的……”她坐起身，娇软地搂住了王波的脖子，“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呀？我心情特别好，应该能吃下两碗饭！”
对于赵雪的突然热情，碰了小半天灰的王波受宠若惊。果然，这是要来大姨妈了，所以脾气才会如此的阴晴不定。
那日之后，九天汽水厂的员工们惊奇发现，霍厂长与曾技术员之间那愈来愈浓的暧昧，竟突然间就消失了。两人重新回到乖巧下属和飒爽上司的状态，这让一直磕两人糖的张小霞与老郑极度的不爽。
小霞和老郑向曾晓雯打听，他与兰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需不需要两人助攻一下？
“你们在说什么？我和兰姐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误会了，好不好？”
曾晓雯的一句狡辩，直接把老郑给干暴躁了，“那天王波的婚礼上，拉小手的两人到底是谁？”
“什么拉小手？”张小霞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扼腕不已。“王波结婚那天，你先走了，兰姐和曾晓雯拉手了，我亲眼看见的！后来，还是兰姐把喝醉的曾晓雯送回去的！”
“哎呀！走早了，走早了呀！”张小霞后悔不迭。
“我那天喝多了，认错人了，所以才拉兰姐的手。”曾晓雯笑着解释道。
“滚蛋！你糊弄谁呢！”
老郑和张小霞愤愤离去。
二人离开后，笑容凝结在曾晓雯的脸上，一抹浓到化不开的落寞与苦涩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眉宇之间。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