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三年(569年)九月二十八。
陈海东经略府,摄津郡。
郡府难波城外,一望无垠的平原之上,一群东汉氏的部民,正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收割着今岁最后一茬的晚稻。
稻田阡陌之上,一个衣着华贵,生得文质彬彬的翩翩佳公子,正被一大群兵卒拥着,巡视着四方的民情。
作为陈顼与柳敬言这对俊男美女的子嗣,陈叔宝自不可能是后世影视剧中一般的磕碜模样。
自幼便饱尽颠沛的他,也曾想过要横眉冷对、迎头抗击自己的命运,可惜他的决心是有,但不多。
自从阿父陈顼失势,就藩琉球之后,他便彻底失了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思,终日只顾读书。
诗文与酒,能解千愁。
不是他不想振作,只是他明白,振作无用,自己今生最好的结局便是待阿父陈顼撒手人寰之后,袭爵做个吟风弄月的潇洒郡王。
是以这个不及十七岁的少年人,时时把自己活得像个老翁。
“秦县令,这难波城四下的田地一岁能获稻麦几何?”
陈叔宝停步下来,抬手指向远方,身旁一个武人打扮的少年,闻言应道。
“禀大王,若按往岁难波城中倭国官仓收纳之记载,此地一岁能获粮二、三十万石,征入官仓四、五万石。”
陈叔宝晃了晃捏在手中那本《诗经》,又道。
“如此说来,此地百姓身上赋敛不重,本当活得不差,为何面有菜色?”
那名唤秦俭的新授难波县令眉头微微一跳,只道。
“大王明鉴,此地百姓归属刘氏,每岁除供官府,亦须供养族中,以备贵人、兵事之用。其每岁之余,不过果腹而已。”
陈叔宝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出身辽东的新罗人县令汉话说得不错,便又问道。“孤听闻这难波左右刘、秦、王三氏之民俱为东渡夏民,不知其事然否?”
秦俭闻言,顿感不妙。
这位弘文王殿下如此问话,只怕是存了从他治下要些百姓的心思。
可惜知道此事也是无用,他还得应答。
“禀大王,刘氏原称东汉氏,自云乃是后汉献皇帝后嗣,三百年前永嘉之际,其先祖刘阿知见天下将乱,便合族东渡,避居于此,为倭王植谷织桑。”
“秦氏旧称未改,自云乃是秦始皇帝十五世孙弓月君之后,两百年前自平州东渡。”
“王氏旧称西文首氏,自云其先乃是汉时王莽之族裔,渡海避居于此,已五百年有余。”
“以仆观之,王氏近倭人,秦氏近辽人,惟刘氏颇近夏人,稍通夏音。”
他言辞甚恭,答得颇有条理,一口金陵雅言也说得极好,直叫陈叔宝有些侧目。
无奈何,一路东行,他所遇官吏能将雅言说得明白之人太少太少了。
“孤闻秦县令本是新罗金氏贵人之后,不知县令雅音学自何人?”
那县令秦俭听罢他的问话,沉默了少顷。
原来他正是昔年被樊毅看上选做近卫的那个新罗少年,金五郎。
只因一手善射的本领,他在樊毅麾下短短两载便积功升做了队主,还得了个建康商客的赏识,娶了他家女儿作妻。
这一口金陵雅音,便是他去岁从妻子处学来的。
他实言道。
“大王,仆之岳丈乃是建康商客,这雅音正学自彼处。”陈叔宝眼前一亮。
他原本只是想要趁侯安都不在,借藩王之威压压这少年县令,好讨些百姓与他一道东行江户,可现下,他却是想要,将这位百姓的父母官一同讨要走了。
也不是他有意振作,只是他幼年与阿母柳敬言在周国邓州为质时,已过了太多辛苦日子。
今时,他只是想要寻些人才,为他多挣些享乐之物罢了。
在平壤装病的那些日子里,他可是听闻车骑将军章公家的公子——章大宝,已靠着海贸的利益,成了资财数千万的巨富。
须知道,他这个食户五千的弘文王,每岁俸禄折钱也不过百万罢了。
大抵是幼时经历所致,陈叔宝除了雅好文学之外,更爱钱财。
是以,在听闻了许多海外诸侯的致富故事之后,他也动了发财的心思,这才火急火燎的启程东行追赶起程文季的脚步。
与看守搞好关系,他方能做个快乐的囚徒!
秦俭被陈叔宝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弘文王莫非还有男风之好?
好在陈叔宝接下来的话,算是叫他安了心。
“汝可愿弃了这县令之位,随孤东行,取一场大富贵?”
陈叔宝伸手把住了他的肩膀,言语极为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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