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东土之地的夏人,真有点石成金之法?室点密心中不免对杨坚此人生出了几分好奇与忌惮。
不过,西面突厥此时的战略重心毕竟不在东面,而且室点密所以放心把西域山南之地让与杨坚,只是因为他绝不相信,杨坚手中多了这散在沙漠中的二三十万人,便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任由着胸中那股来自草原征服者的自信漫延,室点密终于再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
“可,且授杨公山南叶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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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怛罗斯南城的一所食肆之中。
罗马人的副使莫里斯与高颎饮着室点密赐下的马奶酒,靠着粟特译者,言谈甚欢。
莫里斯现年三十有一,比高颎稍长两岁,生得一头漂亮的金发,一双碧蓝的眸子里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聪敏。
他的确承了罗马皇帝查士丁二世要他探查东方世界的旨意,不过一路行来,他自己也对东方的世界产生了十足的好奇。
是以,当前日前来拜谒的高颎言明了,自己是来自突厥东方一座名为敦煌的城市的使者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接近着高颎,想要探听更多关于东方的消息。
然后,他便了解到了,在敦煌的东方,有一个叫做“周”的国家,而在“周”的东面是它的敌国“齐”。
“齐”临海,沿着那条海岸南行,会来到一座叫做建康的城市,这座城市是这个东方世界的上一个完全统治者“汉”的最新一代继承人“陈”的首都。
莫里斯回忆着那几个越来越难以忘却的名字。
“齐”的首都邺城是东方世界的巴黎,“周”的首都长安是东方世界的罗马,“陈”的首都建康是东方世界的君士坦丁堡。
莫里斯在脑海中,将东方世界的地名与自己熟知的欧罗巴地名结合了起来,对于那个位于东方的罗马帝国,他愈发好奇了。
“高,那个叫做‘甘’的‘汉’使者,最后到了何处?”
不知为何,今日的高颎刻意同莫里斯讲起了东汉时甘英出使大秦的故事。高颎饮了口银杯盏中的马奶酒,就着食肆的光亮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透着行伍气息的异邦人。
他有私心,他想要这个好奇心爆棚的异邦使者像甘英一样东行。
一个来自绝远异邦大国的使臣到长安纳贡,皇帝会很高兴。
皇帝一高兴,河西就能赢得更多时间发展。
而且,莫里斯果若东行,未必不能成为皇帝用来缓和北周与陈国之间矛盾的一把钥匙。
皇帝毁佛之后,势必要寻找一个方向用兵以重建威信,龟缩在巴蜀之地,建号明德的宇文训,是唯一的选择。
在这之前,北周若能先麻痹住陈国,能使其不立即支援巴蜀,此战或许便有胜机。
周国若能恢复巴蜀,周、齐、陈三国形势便能重归平衡,他与杨坚便可安心经营西域了。
而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异邦人,或许便能成为那棋枰之上的关键一子。
“甘英只达西海,未及大秦。”
高颎饮着马奶酒,品尝莫里斯眼眸里的落寞。
“兄乃大秦人之后,今至怛罗斯,距‘汉’之建康,不过二万余里。”
“兄何不值此良机,随我扬鞭东行,凿空东西,成前人未竟之业?”
“留姓名于史册,令万世念而不忘,如此壮举,兄不欲为乎?”
“长安、建康,前汉遗辉在兹,兄不欲见乎?兄不欲往乎?”
听罢粟特译者的转述之语,莫里斯面上又浮出许多光彩。
在罗马时,他是提比略将军的心腹,想要效命疆场,建功扬名,却一直苦无良机,而今,另外一份荣誉千古的良机就在面前,他怎可能轻易放弃?
东方和西方的罗马帝国都在数百年的衰退中,丢失了大量的土地,眼下查士丁尼大帝死后,稍稍振作的西方帝国似乎又一次步入了衰退。而听高的言语,那个名为‘陈’的东方帝国,似乎正在复兴。
他要东行,像高说的那样凿空东西世界。
他要东行,为罗马帝国寻找一剂复兴的药方。
他要东行,向长安、向建康,东行!
看到莫里斯面上的神采,高颎笑了。
西投敦煌之后,他果然时来运转。
或许往后,他便不必自称独孤颎,而可以叫做高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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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三年(569年),七月。
北周瓜州长史高颎使突厥,时突厥西面可汗室点密,欲倾力用武波斯,故有意使杨坚坐大以牵制东面,遂授杨坚叶护之职,使之领衔西域山南诸国,并相约坚岁贡突厥丝帛万匹,三年后增岁贡至三万。
泰西拜占庭之使臣莫里斯,与高颎相友善,慕中华风仪,请往长安贡奉,其正使泽马库斯初不欲其东行,高颎重以丝帛贿之,乃可之。
泽马库斯自率大队先西还,而留莫里斯与数人东行,高颎募粟特人数十入其行列,以壮其声势,又为购方物于怛罗斯,以充贡献之物。
八月初二。
吐谷浑寇北周沙州,周将史万岁击走之。
八月十五。
工部尚书毛喜营建康新宫,其日,奉天殿成,陈帝陈伯宗巡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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