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灰暗色调，浓云蔽日的天空，八十年代水泥墙建筑，以及望不到尽头灰突突的山峦。
樊凌宇一脚踩进雪与黑泥交融的污水里。
他背着书包，戴着一顶深蓝色鸭舌帽，在五金店老板打量下，走向街道。
他已经在这住了三天，每天都在街上晃悠。而因为过于出众的身高和外貌，这镇子街上的店铺老板，已经都认识了他。
“找到了吗？”棋牌社老板问。
樊凌宇摇头。
他入住的旅店紧邻着超市，超市旁边就是镇上最大的棋牌社，不是他想出名，而是镇子太小，八卦产生瞬间，就传播出去了。
他来这第一天，就被喜好打听八卦的旅店老板娘进行了灵魂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
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了，这是个痴情人，女朋友把他甩了，他辞了工作，从大城市来找女朋友的。
“这么深情的人，不多见。”
“慢慢找，只要还在这镇上，肯定能遇上。”
“小伙子加油，等着喝你喜酒。”
人们鼓励他，也关注他，跟着看热闹。
樊凌宇一点都不急，他走到镇上唯一的客车站点，坐在树下石墩上，点起一根烟，看车子来来往往，听着陌生的口音，感受着程雪漫人生前19年生活过的地方，心里很踏实。
或许，他早就该来了。
两个多月前，大年初七早上，他头抹了发胶，喷了香水，穿着笔挺的西装，兴致勃勃去上班。
结果却得知程雪漫辞职了。
他霎时如坠冰窖。“年前人家就办完离职手续了，准确来说，是腊月二十六，领完年终奖第二天。”
人事主管看着樊凌宇，语气不怎么开心。她为这事儿头疼了很久，她极力挽留，程雪漫却只关心能不能立刻走，还是说得再工作30天。这么安排她也接受，毕竟马上春节放7天假，她再把5天年假用了，不用上几天班，还能多拿一个月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最后辞呈递到刘总经理那里时，总经理找她谈话。
可能是因为要离职，每个人都卸去了平时的面具，选择了一种较为真诚的姿态交谈。
刘石磊表达了对程雪漫才华的欣赏，“你有真才实学，不愁没工作，以后成功了，还要多关照啊。”
刘石磊50多岁，不出意外，要在凡境干到退休。
“凡境是个很有实力的公司，但是我留在这，再往上走就是管理岗了，我没有兴趣。”程雪漫说出了内心想法，身在职场的人，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做喜欢的事，程雪漫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儿，那就不能再留在这里。
刘石磊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欣赏，也有自嘲，他已经过了追梦的年纪。
两人聊了很多，刘石磊最后说了公司的决定，程雪漫做好工作交接，可以随时走。
凡境家大业大，对员工向来宽厚，程雪漫如果想再工作一段时间，他们也欢迎，想要马上走，公司也不阻拦。
程雪漫手头项目都结束了，交接材料更是早就准备齐全，所以她工作到节前最后一天，然后挥一挥衣袖，没有一丝留念。
樊凌宇神情凝重离开人力资源部，径直去了设计部，亲眼看到程雪漫空了的工位。
他一阵风似的进来又出去，引得其他设计师互相确认，“刚刚那个是樊总监？”
“啊，谁，来人了吗？”
樊凌宇看着熨烫笔挺的西装，新理的发型，觉得自己特搞笑。本想着今天能见面，结果人家直接来了个辞职失踪。
行，够狠。
网络时代，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动态，还是很容易的。樊凌宇翻遍了程漫雪的社交软件，从微博、听歌软件里判断，她现在应该是离开了深圳。
因为三天前，她晒出了一张照片，是坐在火车里拍的，车窗外一片冰天雪地。
配文：【悠长假期】
下面有几条评论，黄雨盛祝她假期愉快，庄毅伦留下一大段文字：【在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时候，就当是上天赐给的一个长假，不要勉强，不要焦躁，更不要无谓的努力，将身心付诸于自然……】
程雪漫回复笑脸。
这是什么情况？
樊凌宇立刻给黄雨盛打电话，问她程雪漫去哪了。
电话里，黄雨盛不似从前友善热情，只说不知道，然后冷淡地挂断电话。
樊凌宇要请她吃饭，黄雨盛拒绝了。
黄雨盛如此反常，反而让樊凌宇心里有了底。
黄雨盛一定知道程雪漫在哪，而且，程雪漫走之前，一定在黄雨盛面前说了自己很多坏话。
忽然，他就笑了。
程雪漫得说了他多少坏话，能让黄雨盛如此憎恶自己，一想到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他坏话，他就更乐了。
这种感觉不算坏。
后来，他又给黄雨盛打了几通电话，约见面被拒绝，请吃饭被拒绝，再三求她告诉程雪漫的去向，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好处是得到了见面的机会，不对，是面对面挨骂的机会。
“你对不起她。”黄雨盛眼圈泛红，心里对程雪漫又怜又气，怜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她是得多坚强，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气是因为程雪漫拿她当外人，一直瞒着她，不告诉她真相，一个人默默忍。
黄雨盛答应了程雪漫，什么都不对樊凌宇说。但前提是，樊凌宇别自己找骂啊。他三番五次找她，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大四那年，程雪漫和樊凌宇分手，和徐译在一起。黄雨盛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在她死缠烂打之下，程雪漫交代了和徐译假扮情侣的事实。但当时程雪漫只是说，她不喜欢樊凌宇了。为了彻底甩掉樊凌宇，才出此下策。
黄雨盛再追问，她却不说了。
所以才有后来黄雨盛让樊凌宇猛追程雪漫的话，她打算等两人真正复合了，就告诉樊凌宇这个真相。
好给他一个惊喜。
哪知道俩人在一起了，却搞地下恋，连她都瞒着。
而她知悉全部真相，则是在不久之前，程雪漫搬到工作室，她来找她玩。
程雪漫情绪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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