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柠尝试着挪动了一下,便立刻感觉脚腕虚软,支撑不住身体重量要倒,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封砚横抱着送到了车座上。
导航目的地就地改成了全市最好的骨科医院。
不幸中的万幸,照了X光检查后,医生肯定表示:“骨头没事,不放心的话可以喷点云南白药,年轻人恢复快,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封砚拿着片子看了又看,细致入微向医生询问细节,追问注意事项。
戚柠坐在旁边的病床上,由护士帮她喷药剂包扎。
小护士见她脸颊绷得紧紧的,以为她怕疼,主动搭话分散注意力:“你男朋友很细心哦,连睡觉要把脚抬高改善血液循环都注意到了,真难得。”戚柠礼貌笑笑,刚要接话,却猛地愣住,后知后觉注意到对方话里的称呼。
“男朋友?”她有点奇怪护士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虽然她和封砚都在为她的脚伤“忙前忙后”,但完全是在各忙各的,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更没有眼神交流。
她以为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更像是“肇事者”和“受害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怎么会是男女朋友?
小护士显然误解了她的疑问,暧昧眨眨眼:“难道还不是?那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早点给人家转正,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很上心喔。”
上心吗?
戚柠看不出来,她只觉得他陌生。
生气的、心情不好的、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的、把她宠到天上的封砚,她统统都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但眼前这个像是隔了层雾,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的陌生人,她实在难以招架,无力应对。
戚柠甚至怀疑,他此刻是不悦和厌烦的,被迫陪同她这个旧黄历的前女友就医,但这些坏情绪通通被他隐藏得不着痕迹。
想到这里,她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就好像两人一起玩游戏,他已经nextlevel云淡风轻了,她还挣扎着在小人国打怪,出一招就用尽全力,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尤其不久前,她还因为“他吃没吃馄饨”这么小的事情斤斤计较,更像是一种佐证,证明她这个人真的很小气很幼稚很不可爱。
笨笨的,连路都走不好,实在好没用。
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两点。
天色灰扑扑的阴沉,雨还在下,连绵雨丝如同一张无形大网,将穹顶遮挡得密不透风。车窗外景色模糊不清,车内沉默得只剩引擎声。车子稳稳停在栖星公馆外面。
车门打开的同时,戚柠递了把伞给封砚,伞柄朝外,她人没跟着下车。
封砚没接。
无声对视数秒,戚柠见雨不算大,以为他不需要,正要收回,他却突然伸手接了过去,举在头顶。
嘭一声大伞向上撑开的气流声中,封砚忽地开口:“我生日是哪天?”
“6月1日,儿童节。”
戚柠几乎是脱口而出。
答完她才意识到不对,迟疑地试探性看过去一眼,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看他表情,也不像在问她索要生日礼物,还要一个多月才到呢,应该不是。
戚柠还在纠结,封砚已经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我最爱吃什么?”
“青皮桔子,很酸的那种。”
“最喜欢喝?”
“热可可。”
“最怕什么?”
“蟑螂。”
“我耳朵上有颗痣,在哪边?”
“左耳耳骨。”
封砚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丢过来,如同快问快答。快节奏中,题目不知在什么时候不经意换了主语,答题者却恍若未觉。
“脚还疼吗?”
“不疼,”戚柠摇头,“我很耐痛的。”
“现在住在哪儿?”
“……泊云湾。”
“当老师?”
“对,老师。”
“能吃香菜了?”
“能吃。”
“糖渍柠檬还喜欢吗?”
“喜欢。”
“五月底谁结婚?”
“我表姐。”戚柠猛地睁大眼,又迟了几秒,讷讷问他:“你怎么知道?”
封砚不回,继续问:“你是伴娘?”
戚柠抿了抿嘴,也不再答他了。
接下来,两人似陷入某种僵持,像是在较着劲儿看谁先开口。
雨声滴答,有风吹过卷来一阵凉意,隐约间,她像是看见封砚不小心瑟缩了下肩膀。除了怕蟑螂,戚柠还知道,他最怕冷,半点受不得冻。
好似发现他的弱点给了她无穷勇气,戚柠壮了壮胆,问:“在馄饨店,你从厕所出来,看见我了吗?”
她一眨不眨紧盯封砚神色。
他比她想象中要诚实和坦诚,几乎没怎么犹豫,点了下头:“嗯。”
果然是这样。戚柠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咬了下唇,接着问:
“那你没有过来……是想看我热闹吗?”
“不是。”
“那为什么?”她追问。
封砚停顿片刻,才说:“是想验证下心里的一个猜测。”
戚柠等着他往后讲,但他没接着说,她也不想追问下去了,换了话题:
“那碗馄饨你没有吃。”
明明脑内是质问的疑句,说出来却变成干巴巴的陈述语气。
“对不起,我高估了自己的饭量,落地前刚吃了飞机餐,”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下,“很大一份柠檬虾。”
随着他这一笑,气氛也无形间松弛了下来,半晌,戚柠狐疑道:“你不会吃完了吧?”
“吃完了。”他说。
戚柠立马露出一副欲言又止又有所顾忌的神色,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咕哝一句:
“柠檬和虾在体内会合成砒霜,吃多了会中毒。”
这话还是他说过的。但她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不确定当年他是不是随口敷衍骗人。
汀附中食堂六号窗口的柠檬虾出了名的好吃,每次排队都要排半个小时,有时候好不容易排到还卖完了。
封砚从不去凑这个热闹。
有次她排队打完饭,找座位,刚巧坐在他后面。
戚柠耳尖听见,有男生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柠檬虾,他就甩出了这个回答。
具体内容她记得不太清了,只能想起来他语气欠欠的,透着几分不走心的疏懒散漫,隐隐还有点不屑一顾的意思。
那段时间很奇怪,可能是柠檬虾太火了,她经常能听到有男生讨论,喜不喜欢吃啊什么的,说不了几句又开始挤眉弄眼打眼神交锋。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晰干脆的答案。
封砚说完之后,男生们互相推搡笑笑,又转向别的话题,似乎没人把他说的当回事,该大口吃虾大口吃虾,连柠檬都嚼了吞下去,大胆无畏,狂得很。
戚柠盯着餐盘里满满两格的柠檬虾,却犯了难。
等米饭都吃完了,她还在纠结,于是又坐在位置上犹豫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惜命地没敢吃。
她是那种很容易相信别人并且不会生疑的人,从那以后意志坚定,再也没去排队打过柠檬虾。
但现在……戚柠突然有点怀疑了,是哦,如果柠檬虾有毒的话,食堂怎么敢做出来让学生吃?
她决定等会儿上网搜搜看,求证一下。
“还有其他问题吗?”封砚轻咳了声。
戚柠回神,嘴巴快脑子一步:“有。”
他颔首,示意她问。“你不是手机没电了吗?”
在医院,挂号拍片拿药都是他用手机付的钱,她看见了,电量足得很,有98%。
封砚深深看着她:“我可没这么说过。”
“……”怪她自己脑补。
戚柠鼓了下嘴:“医药费需要我还给你吗?”
“不用,就当谢谢你的早饭。”
拿两万多的医药费抵一千多的早饭钱,真慷慨,不用就不用。
戚柠动了动腿,调整坐姿,“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看到鲤鲤po的照片了吗?”
她没提什么照片,封砚竟也知道:“是,婚纱很漂亮,很衬你。”
戚柠腾地脸红了。
只听封砚再次问:“所以你是伴娘吗?”
“嗯,”她小声解释着,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表姐说那件很适合我,就试了下,后来表姐买给我了,说等结婚时可以穿。”
封砚沉吟:“可以当备选。”
“什么?”戚柠没听清。
说话间,手机铃声响了,他的。
封砚掏出手机看了眼,海外号码,她猜应该是工作电话,他没接也没挂断,任铃声响着,视线落在她脸上:“谢谢你送我回来。”
戚柠知道这是结束话题的意思,连忙直起身,准备着道别。
封砚特有的,天然带着蛊惑感的腔调继续在她耳边浮响:“还如此周到,特地绕大半个城请我吃小馄饨。”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
“盛情难却。”
“看在小馄饨的份上。”
“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你向我求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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