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其实什么人都不是。
池忆垂下眼眸,无比悲哀地想,就算他再挨一次打,姜寄望可能依然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姜寄望,他未必会因此感激自己,为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人付出,算不上明智之举,可自己为什么还是想要多管闲事保护他呢?
自己真是太贱了。
那就再贱一点吧,找一个满分的理由,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
于是他说:“勤哥,我从山里来的,在这儿干活都是顶的人家,挣点钱不容易啊,可不得把城里来的小少爷哄好,你懂吧,还能为什么,摇钱树嘛,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在这儿也干不下去。”
他干笑着,又觉得如此露财,会不会把事情往另一个极端上带,只能努力把姜寄望的身份摆出来唬人:“这小子就是家里有钱有权被宠坏了,脾气大,爸妈管不了才丢到这里来,咱郭总拿他也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听说背景硬着呢,勤哥您多包涵,别和他一般计较啊。您看,他再过一月就走了,何必因为他惹麻烦呢。”
“原来你是他保镖?”勤哥点点头,却突然动手给了他一拳:“你的意思是,我惹不起他咯?”
池忆捂着鼻子,声音戛然而止。
勤哥又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还以为你多讲义气呢,原来也是为了捞钱,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要你多管闲事!”身边的小弟将人架住,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拽起来,勤哥按住他的肩,用膝盖顶了他两下,掐住他的脸,口水狂喷:“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档次,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管得了么!”
他还要再动手,池忆深吸了口气,勾住身边人的脚踝,往下一压,一个过肩摔把他甩出去,随即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揪住勤哥的衣领,把他压在地上:“出气也出够了吧,勤哥,您是这儿的土霸王,我敬您,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一条烂命,别太过分!”
勤哥被勒得喘不过气,面色铁青地盯着他,却发现不过短短一分钟,这个看着朴实青涩的少年,显露出一种完全不属于年轻人的阴狠的杀意。
“有话好好说。”
他丝毫不怀疑这个人话里自毁的倾向,但他还没活够,可不想赌。
池忆吊着他,明明做着野蛮凶狠的事情,语气却很恭谦:“勤哥,他年纪小没下过工地,不懂事,我保证之后我会看着他的。”
勤哥眯了眯眼,不知在盘算什么,刀疤瘦子戒备地盯着池忆,只要这小子松手,甭管老大是否松口,也要给他一点教训——不卸条腿断两根骨头,都对不起他们丢的面子。
事实上,勤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打消今夜找姜寄望麻烦的念头,池忆再狠,也就一个半大点的学生,走投无路发疯的人前些年他带人收账见过太多,也不是头回被人威胁,这些人往往没有后手,只要稳住,就能让他们永世翻不了身。
“……你说的,看着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巴,朝手下的人抬下巴。刀疤瘦子摊开手往后退,另有两人却蹑手蹑脚抄到池忆身后,杨晓磊目睹全程,知道此乃千钧一发之际,立刻跳出来喊:“警察来了!”
池忆松手,迅速退回项目部大门闸机后。
勤哥手下没反应过来,给他跑了,气得跟着追,杨晓磊隐没在黑暗里,大声说:“警察同志,对,对,就是松花溪项目部,崔家镇那个……”
要不是上头正在被查,今儿绝不能放过他们,勤哥冲着对面的小子比了个中指,自认倒霉:“你最好看着他,再有下次,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杨晓磊看了眼手机,视频已经录下来,也算留了个后手,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好歹也有证据。
事已至此,池忆基本晓得发生了什么——铁定是他去工地的时候,姜寄望偷偷溜出去找过渣土的人,至于动机,想来还是因为自己,否则床上也不会莫名其妙长出药油。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去厕所洗手,并跟杨晓磊强调:“就说我在工地上磕了一下,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免得他又去……”
“我懂我懂,要是把老郭‘亲儿子’伤到了,咱也吃不了兜着走,就是那小子……”杨晓磊看着他鼻梁上的伤,眼角狠狠一跳。
池忆按住他,语气很强硬:“你别管了,我会看着他的。”
——
池忆不上工地时,就寸步不离守着姜寄望,要上工,就拜托小丁和高祺轮流盯着,他总算没再惹事,近来勤哥似乎也不在崔家镇,没来找他们麻烦。
又过了两天,松花溪项目部倒是彻底清静下来。
七月初之前,松花溪来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分配的岗位是资料员,每月负责准备工程资料,结果人到这里看了眼条件,第二天就辞职离开。
正式员工每年都有员额,公司按流程分配,新生离职,不到第二年不再重新招人,因而姜寄望来这里后,项目部一直没有新的资料员,由其他人临时兼任。
但前不久,大家才刚刚从赶工期恢复过来,根本没有时间来补落下的资料,现在公司不但要派人检查,甲方那边还要报送一部分,最重要的几份需要监理配合的,还找不着人,话里话外让他们自己补,补完再大驾光临签个字。
于是,老郭只能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抓阄配任务,因为赶时间要熬两个通宵,他自动把姜寄望排除在外。
没人告诉姜寄望是抓阄,他还起了个大早,顶着瞌睡等着老郭念自己的名字,尤其在听到“池忆”两个字时,顺间抖擞精神,就等着盼着望着下一个念到自己。
直到——“杨晓磊。”
“嘿!”
姜寄望忍不住嘘声起哄,就好比支持的球队就等着这一球扳回劣势,结果送分局临门一脚失误,踢了一记臭球一样。
难怪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名发试卷,那么多人翘首以盼了,敢情盼的不是分数也不是卷子,而是朦胧的情愫终于可以以一种秘密的内敛的方式短暂张扬。
想到这儿,他不禁也傻乎乎笑起来。
杨晓磊可一点不想被抓去干活,听见他嘴里嘁嘁的气音,只觉得他小人得志故意嘲笑自己,毕竟一个不在抓阄队伍里的人跑来围观,还能是为什么!
他非常不高兴地把手机往桌上重重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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