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磊倒是讲义气,没两天就让小丁把那晚打牌赢的钱算了算,按出力分账,该给的一分都没少池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姜寄望刺激了他,使他从花钱的游戏里收手,但项目部终日枯寂无趣,也无法真正做到戒断游戏,于是没两天,他又下载了一款新的moba类竞技网游。
这游戏不怎么充钱,而他凭借多年的游戏经验,又重新找回成就感,心情一好,看姜寄望都顺眼了几分。
池忆拿到赢的钱,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快乐,他既想赶紧去堵用钱的窟窿,又觉得拿着很烫手。
他的母亲顾萍没读过书,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不识字,更用不来智能手机,生病后眼睛瞎了一只,不能干重活,在山里养养鸡鸭,有什么事情只能去村里小卖店打公共电话给他舅舅代为转告,后来池忆在批发市场淘了一只老旧的二手手机,勉强能和她联系上。
在那之后,不知怎地,顾萍听人说到电话费用是按分钟计算的,心疼钱,能省则省,几乎不再找他。
昨天他妈破天荒去小卖店给他打了个电话:“舅妈帮我去城里开了药,前些日子来家里坐,我才知道你去了广海,你听舅舅的话,知道吗。”
池忆嗯了一声,不想和她谈钱谈读书的事,说不上特别耐心。
顾萍不理会他的反应,仍在自顾自地说话,打个电话跟和死神抢时间一样,生怕该说的不该说的没说完:“……你舅妈和我说,村里好多人都出去打工,她也想去广海打工,挣得多一些,还想把你表妹带过去读书,过两天就出发。他们去了那边你勤快一点,不要什么事都麻烦他们!”
“还有,你舅舅生日马上要到了,三十九啊,明九要庆生,咱这个条件没得办,礼物不得少啊,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池忆温柔又郑重地说:“知道了。”
顾萍心疼电话费,只在最后说了一句要他保重身体,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二手手机散热不好,池忆耳廓隐隐发烫,但他却保持着接听的姿势,迟迟没有把手放下来。乡野间传来吆喝声,他无端想起年前村里打糍粑,一锤子下去,雪白的糯米黏糊糊的,全粘在木槌上,扯又扯不开,甩又甩不掉。
可谁又能不爱蒸好的香香糯糯的糍粑呢?
池忆对舅舅心怀感激,不需他妈多嘴,他都恨不得能摘天上的月亮,既然要准备礼物,那么就离不开钱,杨晓磊的分账倒是能解燃眉之急,但他一想到这笔钱,就无端烦躁,还差点在停车场碰了车,最后拿上银行卡,借了摩托去镇上取钱。
姜寄望来之前,他因为帮着田姐抄资料,项目经理老郭看既安抚了小姨子,工作又如期推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让他辛苦搬砖,晚饭后不忙的日子,他不必和工人下工地,在杨晓磊去镇上打牌时同他一道,不过他是看场子添茶倒水的,等到麻将馆关门后,再搭打牌的那哥几个的车回来工棚看书,反正第二天不用费体力,适当少些瞌睡也没什么,反而还能再攒一些外快。
这钱他本来是打算留给弟弟学习的。
他成绩好,家里一直让他坚持读书,农活大部分落在老二的头上,老二池怀初三以后就没再读书,顾萍身体好的时候,他就在镇上找点活做,不好的时候,就在家里照看母亲和妹妹,作为大哥,他没法照顾到下面小的,反而还要小的挣钱给自己用,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年前池怀和他说,现在技术工人紧缺,想去学个开吊车或者挖掘机的手艺,跟着修路的施工队,一个月累点还有五六千,不过找师傅带得花一笔钱。他坚信读书改变穷人的命运,本想再攒一笔钱给他,不管是继续读高中还是学手艺,都能有个技术傍身。
现在用去,倒不是吝啬不满,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舅舅和弟弟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只是顾了这头,却不得不舍那一头。
而姜寄望来了以后,后勤用不着他,他每天跟工人下现场,晚上却是没时间再去赚钱补贴,想再攒一笔,谈何容易。
说到底还是厌那小子占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
可这个娇生惯养看起来哪哪都不行的富二代,却又并不如想象中满身铜臭的人,虽然姜寄望时常一副高高在上把钱挂嘴边的样子,但其实他不仅电脑用得比自己好,字也写得好看,人还机灵,真要学什么,用心点一学就会。用项目部的人话说,人家从小还学法语骑马高尔夫,谈起来不是鄙夷,而是羡慕,仿佛那是下凡渡劫的仙女……
差距太大了连恨都恨不起来。
池忆捏着取出来的钱,漫无目的在镇上转了一圈,进了一家大的连锁药店,他记得舅舅顾刚腰伤反复多年,考虑买一些能护腰的保健品,日常工作能够绑在腰上使用,最好能附带缓解疼痛的药膏。
导购询问他的需求后,给他推了几款,他一时拿不定,竟不自觉想到了姜寄望。
给他打个电话?
他这人应该很懂吧,花钱的事情应该没人比他更识货吧,那种优越的条件培养起来的毒辣的眼光,一般人还真比不上。
从前不是有个笑话么,说末代皇帝溥仪鉴宝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别人一辈子学的技术,可能就是人家吃饭喝水潜移默化就会的技能,看吧,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姜寄望也并不是皆不可取,甚至在一些地方,自己一辈子望尘莫及。
如果他再好学一点,再勤快一点,再……
他不敢想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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