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瘦了。”
宫观身形一滞,双手交叉叠在胸前。
不要说出这种好像真的看见了的话……
浸入池中,耳边萦绕简化霖的轻声自语,都是练过的仙诀、符篆。忽然他唤他:“娇雪。”
宫观不应,把脸整个沉入水底,想要热度散去,可脸是温热的,池水也是温热的。
“他们用别人称你的名,于你会不会失仪?”
宫观的长睫随着浮过的花药瓣而颤动,依旧是不回答。
简化霖的手搁上竹帘,宫观以为他是想拉开,连忙扯住。
“我不是要…算了,你知道皮影戏吗?”
只要不提及宫观自身的问题,他基本都会回答:“不知。”
“那是凡间的东西,不过无伤大雅。”
简化霖立于竹帘前,缓缓用灵力化为影子,演他幼时最喜欢的一幕戏。
“幼时家父时常这般逗我。”
竹帘上出现一只小狗,第一个人抱起它,唤它旺财。
世事变迁,长命的人却短命如狗,旺财便遇到第二位主人,唤它来福。来福受尽凌辱,遍体鳞伤,饶是苍天有眼,一把火烧了主家,让他得以逃窜苟活。
但村里、乡里、镇里,街坊邻居都知道,这是主人家的狗,无论它去哪都被唤作来福。
这个会让他忆起苦痛重现疤痕的名字,一直缀在别人的观念中,仿佛这只狗生来便叫来福,从没有人唤过它旺财。
简化霖收起灵力,趴在池边,温声问:“所以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宫观的目光还眷恋地停留在那方竹席上,困在故事里出不来。
晌久,久到简化霖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启唇:“我唤什么很重要么?”简化霖斩钉截铁地回:“名姓是属于仙、人的印记,兹事体大。”
宫观辩驳道:“可你此前从未唤过我名,所以有和无,并没有什么区别。”
简化霖静默一刻。
“建议我拉开帘子面对面跟你聊吗?看不见你我会有失判断。”
“介意。”
宫观毫不留情,何况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对他的身子有那么大的欲望,探索,欺压,凌辱,掐灭……但直觉告诉他,简化霖不一样。
“我说话时会看着你,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所以一直如此。”
可你不会永远看着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以后也一样不就行了……”
“不一样。”
简化霖上岸穿戴好衣服,声音诚挚,透出些许忧伤:“我自认为与你算是友人,总得知道你名字吧。”
……友人?
这个词之于宫观是陌生的,隔绝在贱仆、奴隶、杂种之外的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纯粹的关系。
为什么?
没等到宫观回应,简化霖刚欲抬步离开,却回身说道:“是我想知道的话,也不行吗?”
宫观从池中站起,埋手牵扯衣带转移自己注意。
“宫观。”声音细若蚊吟。“什么?你声音太小了。”
简化霖停步看他。
宫观走出去,他们再也不是隔着薄薄水汽相视,而是近在咫尺,直接又赤忱地交流,近得他能看见宫观如山樱般泛粉的脸,与平时淡漠模样相异,异常……动人。
“我说,你可以唤我宫观。”
简化霖快步跟上他欲逃离的身影,像做学问做到昏头一样的愚钝书生继续问道:“是哪两个字?”
宫观索性不再言语,那是简化霖第一次逾距。
他竟然牵起他的手,以肤为纸,以手为笔,缓缓书下两个字:宫观。
简化霖笑着把目光投向他,问:“我猜对了吗?”
他的笑容徐徐绽放,拒人千里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模糊的笑容平和地把宫观完全包围。
宫观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在阖摩着心,又麻,又痒,却不叫人生厌。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