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塍学府上下乱作一团,皆为突然消失的郑二公子而恐慌。
学子们众说纷纭,有说他是耐不住寂寞出去花天酒地的,有说他被媚精迷惑要离家出走的,还有说他突然引气入体去寻自己的道了。
宫观只是安静地立于嘈杂之中,不因任何言论动摇,不为任何非议低头,仿佛郑二公子与他毫无干系,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简化霖鹤立鸡群,休课的日子时时能见到他在学堂里温书习字,斑驳竹影落在他肩背,似乎婆娑着诉说什么昨夜的清梦。
宫观总是被烦扰,不是因为夫子盘问,就是有别的公子也想要他来做书童。
郑家的人倒是出乎意料,仍记得郑夫人咬着手帕,泪如雨下,呜咽着说:“我们儿子竟这般中意你这个书童,听闻你才情不浅,这些是几两银子和你的卖身契,你就收好罢,愿他…呜呜……还有挂念回来寻你…见着你好好的,他便也好好的了……”
哭着哭着竟靠到了一时怔愣的宫观肩上,他倒也没有推开,只是里衣被浸湿时,他觉得这些黏腻的泪,真的好像那夜他埋尸的雨,或是捅穿郑公子胸口时漫溢出来的,鲜活的血。
声浪平息后,宫观成了莘塍学子中的一位,再不是那些低贱的,任人玩弄又可以永绝后患的书童。
简繁之死死堵住门,不让简化霖踏入。
为什么偏偏与他同吃同住?
这种毋需牵系就相连的缘分,是他怎样努力也终无法拥有的,真叫人嫉妒啊。
他们之间总是很安静,但这样的安静不是沉默,也不是简繁之同宫观之间的窒息。
那是有疑问便开口的一来一往,是需求帮助时的一询一答,是不经意碰触肢体的一句抱歉,是夜中浮沉轻轻交织的呼吸。
旖旎醉人的清晨,是何处金柳正对着镜湖梳妆,享受一曲鸟雀献的欢歌,跟着轻和。
宫观面对铜镜,男子的发髻怎么扎也会散作一团。
简化霖从身后伸手,自然地拿起他手心梳篦,似乎因为困意而忘记说一句失礼,便径自为他束发扎发。
是因为太困而分不清明吗?
他把自己的榆木簪插入宫观的雪发之中,温声道:“好了。”宫观觉得发束得太高,但他说一句衬你,自己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回过神时,简化霖已经用一条锦带扎好了发,站在门口等他一同去食堂用早点。
简繁之注视那条瑾紫色的锦带,心中酸涩不能言语。
一切都自然的像水往低处流,似乎不用过多言语,他们便能互明心智,互扶互助。
今日夫子讲“何为美”,言皮囊是虚美,内里才是实美,修道之人应摒弃虚美,秉持……
简化霖与宫观用饭时思及此,简化霖问:“你认为何为美?”
“中庸为美。”宫观照书中回答,一如既往中规中矩。
简化霖颔首,却说:“要眇宜修,尽善尽美。”
宫观不认同,缓缓咽下口中食物才说:“要眇宜修是虚美,虽善为实美,但怎的置于后?”
简化霖一边叙心中所感,一边漫不经心拿起宫观瓷碗为他盛饭。
宫观的眼神从他的唇上移至他的手,制止道:“我饱了。”
“你吃得太少,午后你还有体术要练,单是一点饭怎么捱过。”
宫观抿唇不语,却乖乖依言吃尽碗中的饭,简化霖自以为是夹过来的菜,宫观不明白为什么。
体术课后,宫观总要消失一段时间。
简繁之轻轻拍正在灌木丛中呕吐的师尊的背。
他看上去生不如死,其实宫观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咳得眼眶都浮出水花,挨依着树干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简繁之眉眼低垂,两个人静静地待了很久。
只是他自作多情才觉得这是他的师尊。分级考试的安排一出皆怨声载道,吃不得苦的富家子弟愤愤不平,奈何白纸黑字的榜上名字确实没有什么可纠之误,只好闷声不言,偷偷想办法参学府一本。
魁首简化霖当之无愧,当他在榜上寻宫观的名时,恍才发现大家都以之前郑二公子的称呼来做他的名讳,没人过问宫观那是否真切。
探花上的“娇雪”此时眉目微蹙,似乎也才认识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名字。
简化霖偏头与宫观对上视线,难得话语中带些笑意揶揄道:“娇雪。”
宫观把视线移开,清透如水的耳尖染上绯色,没有应声。
知书达理的简化霖偶尔也有不拘小节的时候,一月一开的灵药浴,宫观从来只在夜半才前去,却猝不及防地看到简化霖赤.裸的上半身。
他垂首解着亵裤系带,听见声音缓缓偏头,如漆点墨的眉目倒映着宫观,露出一点温润。
“抱歉。”穿戴整齐的宫观,几乎毫不犹豫就要关门走出去
简化霖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顿一分一毫,还能平静地开口问他:“不一起吗?”
宫观没应,但他知道他还没走远。
“有隔帘,再晚你该受凉了。”
宫观脚步迟缓,哗啦啦的水声隐不去简化霖拉好竹帘的声音。
宫观再反复犹疑下,终究还是拉开了门。
衣料摩挲坠地,竹帘上映射悠悠艳影,目光无处可置,于是毫不避讳地观赏,似观赏一副美人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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