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蘸潇湘。醉魂应逐凌波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云行雨施的傍晚,嫁娶的红光却如滔天大火,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火竟会烧到自己身上。
简繁之顺从地任小妖精给他梳妆打扮,黑发温驯柔软地倾洒于娇粉的婚服,绽出朵朵艳靡的牡丹,金银双线双宿双飞,绣出一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画卷。
直到他们铜绿的手要染指自己的唇时,简繁之才出声:“我自己来吧。”
轻抿胭脂纸,微微有些许黏腻,甘美的甜蜜香味让人发昏,一点点把唇畔浸得迷离,似乎落入温池,有谁在轻轻地、缓缓地吻你。
妖精们丈量他的腰,用听不懂的妖语交谈,发现系不上腰带后纷纷笑起来,似乎在讥讽魔尊独到的眼光,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位男妾。
冥兽努力蜷缩在简繁之怀中,依然增添了不少体积,只好伪装成腰腹附近的肉,期望能顺利出这地牢。
手心被塞入一把团扇,流苏与小臂缱绻,遮掩简繁之大半面容。
门大敞开,身着妖冶婚服的魔尊朝他伸手,伴着清幽风鸣望过来的一眼,让人发愣。
简繁之轻轻地把手搭在雾都朝上的手心,他拉起他毫不费力,差点一个踉跄跌入雾都怀中。
他们缓步行于三生殿数千台阶之下,绵延的赤砖象征高贵,雾都掰着简繁之下巴让他朝前望,而自己的目光却肆意停留于他的侧颜。
雾都银灰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深邃的眉目中念着沧海般广阔,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跪在地上的妖精只会阿谀奉承,连头都不敢抬。
行至三生殿前,三拜的程序被省略,雾都的手探入简繁之发间,玉钗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雾都偏头靠近,覆上简繁之颤动的眼睫,在热气萦绕鼻尖之时,简繁之没忍住,低头躲开了这个不明不白的吻。
冥兽忍不住在识海吐槽:他神经病吧!
良久的无声浸润了这场秋雨,水珠由雾都的发,滑落到简繁之的发,碎裂于眉梢、眼尾。
雾都冰凉的手从简繁之身上移开,他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简繁之衣带,声音冷漠似乎毫无情绪。“一炷香的时间给你逃跑。”
所有俯首于膝下的妖兽猛然抬头,垂涎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如箭矢刺穿简繁之,似乎正期盼着一场歃血的盛宴。
赤晶剑倒映简繁之的身影,他爬上三生殿的台阶,与庞大的魔尊宫殿相比渺若一粟,被主人看不真切的眉目遮挡。
烛火好似能感知灵力,简繁之走到哪里,烛火便一路燃尽,只怕不是为他而明。
冥兽从层层叠叠的裙裾掉出,捂着头说:“魔尊又要玩他的破游戏了,你为什么不往外跑?”
腰间顿时空余,简繁之脱去繁复的外裳,从里襟拿出紧贴胸口的斩缘剑,一切细碎的声响都让他草木皆兵。
“往外跑也是死,倒不如看看这三生殿藏了什么玄机。”
烛焰摇晃,每一面完整的石壁都缀满颜料,拼凑出稀碎的图画。
从衣帛飘飘的仙女到断壁残垣的死尸,由锦绣繁华的宫殿至化为废土的焦墟,所有美好丑恶被混杂,所有情志礼遇被踏碎,敢问能有谁于乱世中开辟天地,寻一线生机?
六合外抑或六合内,人神鬼魂妖魔无一不为世俗所困,那瓣清净雅逸洁能普度众生的莲花,早堕落在轮回的业火之下。
是否有一条贯穿天道的铁索,等待人将他攀附?这个问题于天君亦或是雾都,全都无法解答。
简繁之忽闻几声叮铃碰撞的脆响,撩起掩住内室的珠帘,措不及防对上一对惊扰的碧波。
她瞳中含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见到简繁之后,红唇微启,是惊讶或是哀悯,让人分不清。
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黎三墟?”
“传霜?”
女人眼眶倏然变红,说:“我是黎巧…三墟她…她死了……”死的人,不应该是黎巧吗?
简繁之忽然想起卢丹丘的一句话:轮回之下,谁也不会真正的身死魂灭。
忽然响起一阵清扬的铃声,叮铃—叮铃——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剑刃摩擦砖石的声音。
黎巧面露恐惧,紧忙把简繁之推到纱帐之中,低声自语:“尘郎…尘郎啊……孩子回来了,保护不住我们姊妹,请保护好他吧……”
跌入万千纱帐帘幔中,一直下坠,被承接,断裂,被托起,困缚,好不容易要着地,却是沉入了湖的中央。
光陆怪离的碧色之中,最漂亮的是他的双瞳。
披着披帛的舞姬在池中似一尾游鱼,所有的布料都是他美丽的尾鳍,他捞起简繁之,游到岸边,俯身几乎要吻上他湿垂的眼睫。
“纯惜?”
他摇头:“是浮祈。”
一切都与认知所相反,简繁之挽起浮祈的发,已经无法再思考,冰凉的耳尖因他的抚摸而炙烫。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滴水的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简繁之从交错纵横的披帛间隙,看见了黎巧的残肢。
依旧是以腰斩作为悲剧的结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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