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两个人会唤他小繁之,一个是心心念念而不得驻于回忆的他自己,另一个是视他如胞弟而自己也视她如亲姊的裴以已。
简繁之失神地看着余兮儿,不明白为何裴以已要装作她的模样方便魔胎行事。
直到余兮儿撩拨他小指上的缘线,简繁之的目光才至于镜中她一张一合的唇。
“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何宫观自断因果理应与世间万物都了无联系,你却还能用缚缘术感知到他吗?小繁之,不必急于一时,凡尘境总会敞开,是时候未到。”
而你,也会得知真相。
简繁之把刚挽好的发髻拆散,发簪落回余兮儿掌心。
他走出去大敞着门,余兮儿问道:“不继续关我了吗?”
“我关的从来都是一个人。”简繁之回眸。
禁闭这种方式也是纸包不住火,他不可能永远守着魔胎防备她作乱,眼下拖缓沧澜走向灭亡的法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裴以已怔愣一瞬,勾出一个魅笑。
为何你不信她,却信我呢?
天君,你真是每一世都蠢得可怜。
昏暗蒙尘的角落不需要遮羞布,烈酒顺着喉管一直烧到肠胃,简繁之哑然失笑,叹师父竟连一个物什也没有留下。
青缘用衣袖细细擦去他唇边酒渍,即使烂醉如泥,简繁之也选择修炼而不是合眼睡眠。
“你累了。”青缘蹲在他身前,捧起他颓靡懊丧的脸:“休息一下吧。”
简繁之往前倒在青缘身上,一直呢喃:“若我真无缘呢?若他真葬身于凡尘境内,我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回呢?我找不到师父的长命绳…我找不到他的长命绳……”
宫观生死未卜对简繁之来说无异乎时时刻刻悬梁刺股,时间乌飞兔走撕裂本就空洞的心,一切忧虑脆弱原形毕露。
青缘轻柔地抚他后颈,彼此相通的灵力不自觉梳过灵脉,引起身躯阵阵颤栗:“心魔劫会扰你心智,所以毋要担心,一切皆是虚妄。”简繁之已经刻意压抑修为,维持丹田原状,但天道不会为他徇私,该渡的心魔劫他迟早要渡。
简繁之扶着墙颤颤巍巍行走,不明白何时酒变得让人清醒,而不是昏醉。
世间的底色是一片茫然的白,谁能在此画卷上落一抹青,便称得上超脱生死、留名于世了。
简繁之望山饮雪,似乎他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这片雪山。
斩缘剑把雪花一分为二,简繁之就算在此练上千次上万次无情剑,也阻滞不了这场望不尽的风雪,就算用灵力划破长空,也再寻不见宫观。
小指上的缘线牵感愈发无力,吐出的热气如云烟般消散,几乎也想带他而去了。
简繁之玄黑色的衣衫遮盖他的瘦骨,十指嵌入寒雪,被冻红、冻僵,却无法溃烂。
他要这仙体有何用?
没有师尊的此生,不入无情道的肉体凡胎,能否可以在死时留下躯壳哺育蓬莱。
简繁之不在乎蓬莱,但宫观在乎。
可他既然在乎,却仍要私移灵脉为一个人背负罪恶,自损修为以至于身死魂灭,他真的想过这是否值得吗……他就真的…真的这么爱他吗?
肩膀忽然被一个人触碰,简繁之抬眸对上谢无尘的视线,他依旧云淡风轻,温润如玉。
“你就要渡心魔劫了,怎还往外跑?”
“师叔不是在寻道吗,怎会来此地?”
他们异口同声。
“缘之所至。”谢无尘含糊其辞。
谢无尘把简繁之从地上拽起,托起他左手翻覆查看小指上的缘线,微微惊讶道:“你竟会用这个术法。”“师叔忘了吗?是你教我的。”
虽然教的是三岁的他。
谢无尘颔首:“忘了。你要入凡尘境的话……”
一串银铃声十分突兀地响彻雪巅。
简繁之向右转头,竟见了位稀客。
“卢丹丘?”
卢丹丘并不惊讶,他所见的缘同他们不同:“缘之所至。”
两位修习缘道的仙人竟说出同一番话,在对视中确立此行的目的。
他们带着简繁之往山下走,偶尔捡起几朵梅花标记来路。
这条雪路简繁之走过无数次,一下便感到有什么改变了。
回望那一路的梅花,鲜红的颜色居然这样消失,突然绽放出柳的绿,沙的黄,锦的紫,一切不可能出现在雪地的颜色,偏偏绘成了凡尘镜。
那个世间寒霜之地,是被谁尽心竭力地融化了?
简繁之脚步停顿,姹紫嫣红的春淹没过来,令人诚惶诚恐。
谢无尘与卢丹丘竟还有闲心闲聊。
“丹丘前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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