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送简繁之入剑冢,他忽然用小指勾了勾宫观的小指,转瞬便放开了。
“这是什么仪式吗?”
简繁之手扶回腰上那把玄铁剑,道:“人间说这样代表承诺。”
宫观抬起手看小指,大抵是这个孩童时的玩笑让他嘴角微抬。
“那你同为师承诺了什么呢?”
“我等师父回来,如若说谎,吞三千银针。”简繁之扬唇一笑。
宫观有些怔愣,刚想告诉他仙人不能随意起誓,他就转身入了剑冢。
剑冢内场景依旧,荒凉又寂寥。
坟上草离离,荒凉妖兽危,血色红天让简繁之想起魔界,惊险程度已不及前世,许多妖魔遁走,或是在轮回中湮灭了。
简繁之直奔西边的洞穴,终于在雾中见到了他的青缘。
初见时,他也是这般清高孤傲、不可接近,孑然一身坐在斩缘剑上方,抱臂守着魔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这样镇守了五千年,没人敢想那些日子有多寥寂。
而魔尊不知为何不在了,青缘一见到简繁之,淡漠霎时被打破,眉头抬起,双手放松,扑入他怀中。
如若他未将他抛弃,就是千千万万次,他也能忆起他的主。
青缘浅青色的发挠在脸侧,被简繁之撩起,露出洁白的后颈。那上面刻着只属于他们的烙印,所以只一眼便能将彼此相认。
“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怎么会,你是我的剑灵,我当然会来。”
青缘熟稔地携着简繁之的手走出去,轻声道:“如若没有那露华珠,你就死定了。”
“为他而死,在所不辞。”青缘不语,他不能指点主人的道半分。
简繁之反过来握他的手,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下次会先问过你的。”
过问什么?
青缘微笑,漾起春风般美丽:“好。”
“魔尊为何不在?”简繁之在空中画灵篆。
“他是轮回之外的人。”
“那你呢?”
“我与主缘线缠绞,自然在轮回内,记忆来源于你我刻印。”
“他会记得我吗?”
简繁之时时忆起魔尊挡在身前的背影。
“当然。”青缘回到斩缘剑中。
符篆落成,简繁之小指忽而生出根红线,指引着宫观的方向。
“你何时学了缘道?”
“于轮回中学的。”简繁之回答随意。
青缘提醒:“不要接近他十步之内,会被察觉。”
宫观一袭白衣走在漫山樱乱之下,一步一步曳着布履,执无情剑离开蓬莱。
简繁之在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他真的很想知道,师父为何要多次弃他于不顾,弃禁地而不守,弃无情峰而不念,弃蓬莱而不救。
究竟是多大的生死,才让宫观前世那般绝望地要寻死。
如若他的师尊脆弱堪折,简繁之会为之坚守,让任何人都无法折断这枝雪梅。
宫观径直入了人世,在喧闹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对小贩温颜买了壶最烈的酒。
他挑了许多饴糖,辟谷许久的他竟拿起一块含在了口中。
简繁之想到明明宫观以前从不让他喝酒,也从不接递小繁之给自己的糖块,甚至要夜半偷偷呕出来。师父他……
宫观出入于灯火缭乱中,顺手救起一位溺水的人。
他抬剑斩除那些妖魔,无论被救的人怎么想叫住自己,他的背影都没有停滞。
这样决然的谪仙,却为一个石碑停留。
他丝毫不吝惜灵力,使其化为净泉,俯下身来,挽袖,缓缓擦洗那块碑石。
灵泉流经之处开尽姹紫嫣红的繁花,似乎为无家之亡魂引路。
路的尽头,是他自己。
那碑上并不刻字,而宫观眼里似乎刺了青般,一遍遍模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唤谁的名。
“此春不冷,你觉得吗?”
从未见过如此寥寞的宫观,简繁之心脏抽疼起来。
“每到这种时候都来看你,你也厌弃我了吧。”
宫观手背怜爱地贴抚碑石。“不知为何,好像此处的你,更能与我对话。怎么在凡尘境中都不同我言语呢?我知道你想安眠,不是我不应允,你也休息了这样久,陪陪我,好吗?”
“我需要你,你知道的。”
一向对外人少言寡语的师尊,竟对这人缠绵至此。
简繁之隐忍情绪,装作平静地望向他。
那样爱干净的师尊,却坐在一地鲜草上,不管衣裳沾染泥泞,以额间顶触石碑,就像昨夜他对自己做的那样,吐出倾心之语。
“我好想你。”
“真的,很想很想。”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