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已赶忙蹲下安慰:“没关系的,他是好人,没关系的,乖。”简繁之一直是这样,他好像能破坏所有温情,毕竟他一直站在温情外。他不涉足独属于她们的温暖,却忘记了其实他自己也渴求温暖。
即使这并不是他所追求的那样。
裴以已跟简繁之解释:“她们都是炉鼎,橘糖也是,而且是阳炉鼎。原谅她们吧,她们心里的疤痕太深,看见男子时总不免像被剥光般恐惧。”
他没有责怪,又何来原谅?
简繁之偏开视线,并未作答。
可裴以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为什么要展示给他看?海央在沧澜中心,她是如何把这些散布天涯的炉鼎聚在一起的,又有什么目的?就因为她是灵胎吗。
这个理由对简繁之烂到不足以相信。
裴以已没有打断简繁之的思绪,听到他说:“这一切,究竟是有意义的吗?”
就算在机渊,就算在太偌阵中,就算在天道阻碍之下,就算强续因果缘线,他们所做的一切,如果结局都是既定的,那这真的有意义吗?
还是这意义是被谁赋予,要拉谁作陪的呢?
裴以已让简繁之移步到另一间房聊。
她泡茶的方式跟宫观不像,烫水野蛮地侵入茶叶内里,直要把它烫软、烫烂为止,而低头抿起来,嘴唇却不嫌茶水烫,一点点让那热意把喉咙熨平,似乎能提升几分说服的把握。
简繁之拒绝了茶水,直勾勾地看着裴以已。
她连长相也没有与宫观相似的地方,简直跟裴空憬如出一辙,而无上尊者究竟知不知晓宫观交给大师兄今无怨带回的稚童就是自己的孩子呢?
纵然记忆淡忘了,猜测也总有的吧,所有人都好像在逃避,人们急切地要推一个人出来,至于他会遇到幽壑还是高山,他们全然不在乎,包括简繁之自己。
如果一定有人要像天君那样做出牺牲,那为什么是他。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相遇绝不是巧合。
裴以已没有接简繁之的话头:“我照顾这些炉鼎,是因为我尚有一颗良心。他们之中有些是活人,有些是死人。机渊中滞留的魂灵,喜欢来我这里听镇魂曲,可是只有曲子还不够,还差一个比我更出色的演奏者,要把那笛声吹到九霄之外去。”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
“你如何能确定?”
裴以已隔着手套握紧简繁之的手:“你所掌控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天道没告诉我这些。”
“因为祂都在警告你!祂惧怕你。知道吗繁之,我看到的天道愈多,天道便愈是会对我放下警惕,因为我已经被锁住了,一出生时就被灵胎这个标志钉死了,全因果、全天道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要做的。”
简繁之沉默不语。
隔着手套,他能摸到裴以已的手很瘦,像老人枯死的躯干。
“如果所有人的结局都是白纸黑字上分明标注的,那这样的人生,我有必要改变它,为本不完整,不该作结,不应草草结束的一切铲除障碍!繁之,现在的天道是迂腐的,每个人都渴望鲜活。无情道上的你也是,对吗?”
裴以已忽而低头剧烈咳嗽起来,她好像很焦急,咳出的血染红了手套,简繁之能看见她颤摇的瞳。
“你犯了什么……”
裴以已止住他的话音,食指置于红唇前,扯出一个勉强乃至转瞬即逝的笑。
“嘘—请替我保密,尤其对余兮儿。”
简繁之不理解:“你没必要……”
“我有必要。”
裴以已金色的眼眸抬起,要给简繁之展现她构想的伊甸园。简繁之静思许久。
“我知道了。”
裴以已长舒一口气,又不住咳起血来。
灵胎与魔胎的关系尚且不追论,处于太偌阵的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裴以已手颤抖地握上剑柄,简繁之几乎瞬间条件反射般出鞘斩缘剑抵上她脖颈。
而她只是轻轻的,像完成某种仪式一样,用本源剑触碰斩缘剑。
毫无重量的话音擦着耳尖被送过来,静悄悄的。
“倘若三界是一处被隔离的宅邸,天道这传染病会感染所有人,使他们落入轮回的苦难,几千年,几万年,都在重复上演无聊的戏剧,而我们有血有肉或妖或仙或人则充当掌权者的牵丝木偶,顺着他的指节做讨喜的姿态。简繁之,我这些话不论你信多少,命运都执掌在你手中了。”
笼中的金丝雀,从始至终她一个人来饰演就好。
简繁之收剑,问:“我应该怎么做?”
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跟从前一样就好,就当从没见过我,继续去做那些荒唐透顶的事情,随心而走吧。”
简繁之抚摸发热的凡尘境玉匙,知道什么将被纠正了。
复原,回环,连接的因果线。
“我会让橘糖陪着你。”
若你与这世间注定有一场背水而战,我希望是为了你的道。
那条恢弘的,隔离天道之外的,可供所有人踏上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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