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黄豆般大小的雨滴从雾蒙蒙的天际砸下来,咖啡厅门前脏水往台阶上溅。
贝碧棠让冯光美在门前等着,她去开车过来,再送她回家。
冯光美刚开口想说,她一起过去,就听有人喊道:“嫂子!”
一辆黄色的桑塔纳慢慢开过来,驾驶座车窗降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探出头来对冯光美叫道。
遇上了谢蔚然,冯光美脸上便是一喜,谢蔚然必定是去查铺子,然后开车回家。
这下不用贝碧棠绕远路送她回家了,其实她打车回去也可以,但是贝碧棠不肯。
冯光美猜的不错,谢蔚然下一秒就开口说道:“嫂子,维生哥叫我来接你。”
钟维生可不敢打扰自己老婆和心心念念的好朋友叙旧,但他又怕冯光美舍不得打车,淋雨回家。
最近冯光美一直念叨着家里的账本,觉得两人的积蓄太少了。
他就想着骑自行车来接人,刚好他的邻居兼发小要出门去自家店里看看,就让他顺便接冯光美回家。
谢蔚然打开车门,撑着一把大黑伞,大步朝冯光美走过来。
突然他脚步一顿,一副呆愣的神情,像是被人点住了。
雨太大,刚才谢蔚然没看清,这会儿走进一些,就看到站立在一旁的贝碧棠。
身形高挑修长,如皎月似的脸,温润骄矜,好一个光华万千。
见谢蔚然看人看得灵魂出窍了,冯光美回头望了一眼沉静面色的贝碧棠,提高音量,打趣说道:“嘿!有个傻小子看呆了!”
谢蔚然清醒过来,脸一红,红到了耳后根,他不好意思地朝贝碧棠笑笑。
贝碧棠看此人长相极好,俊朗不凡,留着一个干脆利落的平头,一笑便露出两个小酒窝来,一看便知道这是个开朗爱笑的人。
贝碧棠忽然一笑。谢蔚然手里的伞一歪,险些要掉到地上去。
冯光美顿时笑得乐不可支,贝碧棠也微微偏过头去,强忍嘴上的笑意。
等着冯光美笑够了,她才朝着谢蔚然打趣说道:“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一个劲往别人身上看去?”
谢蔚然挠挠头,将伞顶在冯光美头上,催促说道:“嫂子,我们走吧,维生阿哥还在家里等你。”
他不敢再看贝碧棠,再不走他又要出丑了。
冯光美眼一瞪,不怀好意说道:“那走吧。”
这傻小子哎,怎么不见平时的机灵劲。
谢蔚然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猛地转身面对着贝碧棠,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这位同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贝碧棠摇头一笑,轻声说道:“你送光美回去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声音清冽如泉水,说话又这样温柔,谢蔚然的一颗心瞬间被俘获了。
他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黄色的桑塔纳如同消散的虹,消失在贝碧棠的视野里,她打开竹柄伞,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还在看呢?”坐在后座的冯光美调侃说道。
谢蔚然被人戳中了,慌忙地收回看着后视镜的目光。
冯光美挑眉一笑,沉默下来,悠哉悠哉地拿起座位上的服装杂志来看,坐等谢蔚然开口询问。
不到一分钟,谢蔚然就按耐不住,舔着脸说道:“光美姐,那是谁啊?”
冯光美把杂志重重一放,离题式说道:“哟,不叫嫂子啦,叫我姐了?”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谢蔚然能屈能伸,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可怜兮兮哀求说道:“光美姐,你就行行好吧,告诉我她是谁吧。以后我就叫你姐了,在我心里,维生阿哥排在你后头,我就是你任劳任怨的小弟。”
冯光美捂嘴笑了笑,忽然正经说道:“她是我好朋友,刚从德国回来,我和她的交情,比你和维生只深不浅。”
谢蔚然眼睛瞪得大大,一下子说道:“她就是那个贝碧棠!”
和钟维生谈对象后,冯光美可没少在他面前,提起贝碧棠来,作为狗头军师之一的谢蔚然当然知道此号人物。
冯光美挑眉问道:“怎么样?还要认识吗?”
冯光美之所以这么问,这里面还有孔宝儿的事。
孔宝儿生下儿子三年,婚姻生活渐渐地趋于平淡,李杰齐每两个月就要返回香港一趟。
孔宝儿留在上海照顾孩子,李杰齐那就像打开笼子的鸟儿,直直地奔向红粉堆里,这女朋友是交上了。
直到被一位说着粤语的妙龄女郎找上门来,这才东窗事发。
孔宝儿只问了李杰齐一句,事情是不是真的?得了李杰齐一脸的愧疚,她就干脆利落地离了婚,不顾李杰齐的下跪挽留和其他人的劝说。
儿子归她,李杰齐一次性付清儿子的赡养费,还划分了婚内的共同财产。
婚房分给了孔宝儿,但她嫌晦气,离婚后,就带儿子住回了父母家,还让儿子改了姓。
一时间,弄堂里风言风语,看孔宝儿笑话,一个花枝招展的离婚女人,被扫地出门,前婆家连孙子都不要了。
冯光美气不过,当然要为好朋友出头,她站在烈日炎炎之下,扯着嗓子说道:“男人有什么稀罕的?!弄堂里的男人一个月五六十块的工资,连家都养不起,老婆也要上班赚钱!她宝儿姐要是想,能雇得起一百个年轻力壮,长相不错的小年轻!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就归宝儿姐了!有男人要是能变现银子,还是金子啊?……”
冯光美一通指桑骂槐,大家还真没话反驳。
而且细想,是哦。孔宝儿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大房子住着,小汽车开着,阿爸姆妈帮忙照顾儿子,将她当作小孩子对待,两个保姆伺候着,连去逛街都有人拿包。
孔宝儿搬回来住后,她还将她那一层的房子都买下来,打通了重新装修过一遍,日常起居,司机保姆一应俱全。
直到儿子要上学了,才搬离了石库门。冯光美结婚时,更是大胆,让孔宝儿当了伴娘。
孔宝儿也没有拒绝冯光美的好意,备婚时,请冯光美光顾美容院,还去了香港一趟,做了一套全身护理,两人美美当了一回新娘和伴娘。
这伴娘一当,孔宝儿遇上了新的桃花,虽然一开始她认为是烂桃花。
钟维生请了两个伴郎,两个都是他的邻居兼玩伴,除开谢蔚然,还有一位叫钱自在的。
钱自在来接新娘子时,就如同今日的谢蔚然一般。
对孔宝儿不经意的一瞥,就马上喜欢上人家了,从此钱自在对孔宝儿穷追不舍。
每个休息日,从郊外军区回市区,当起了孔宝儿儿子的好叔叔。但孔宝儿却当他是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最近一年,嘴硬心软,态度才有所松动。
谢蔚然围观钱自在追求孔宝儿的种种,十分庆幸当初在婚礼上自己没对孔宝儿动心,要不然煎熬这么些年的人就是他。
此话一出,他肩膀就挨了好哥们钱自在一拳头。
他又想起钟维生追冯光美时的情景,又感叹说道,冯光美住的那条弄堂,真是人杰地灵啊,人一个比一个难追,他以后要绕着那一片走,他可不要像他们一样,栽下去。
这话也是当着冯光美的面说的。
冯光美这么一问,谢蔚然顿时想起自己说过的大话了,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谢蔚然讪讪一笑,眉头一扬,高声说道:“当初我说错话了,望您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要是认识不到这位贝碧棠小姐,今晚我就睡不着觉了。”
冯光美冷哼一声,说道:“她可是比宝儿难追,你想好了?”
谢蔚然自信一笑,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即使不能追到人,交个朋友也好啊。”
冯光美笑而不语,盯着谢蔚然后脑勺看。
谢蔚然轻咳一声,讨好说道:“光美姐,我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也算配得上你朋友吧?”冯光美打量了一下车子内部,语气凉凉地说道:“你开的是桑塔纳,碧棠开得可是奥迪,还是售价五十多万的那款。”
谢蔚然一惊,随后面色坚定地说道:“那我可要努力了,争取今年年底提一辆新车。”
冯光美虽然心里蠢蠢欲动,觉得谢蔚然勉勉强强和贝碧棠相配,但她得先试探一下,贝碧棠交男朋友的意愿,再要不要介绍两人认识。
所以接下来,谢蔚然再怎么样插科打诨,她的嘴也闭得严严实实的。
贝碧棠上司戴夫和他的夫人安妮,都是喜欢热闹,爱好交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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