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怀鹤等了大半个时辰,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将落,归雪间也该醒了。
他是很有耐心,想要做什么,必然是要等到的,但归雪间一个人留在客栈,他并不放心。
临走前,于怀鹤以剑为笔,在竹林间留下一行字,转身离去。
明日再来便是。
归雪间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看到于怀鹤倚在床沿边,怀中抱剑。
灯火模糊了于怀鹤的身形,仿佛一个虚影,他低着头,正在擦拭剑刃。
归雪间有些恍惚。
光线微弱,周围都很昏暗,并不清晰,唯有冷白的剑刃映着灯火,无意间瞥到时有种灼伤人眼的亮光。
就像是归雪间才重生时经历的感觉,刺痛代表着真实,他本能地想要捕捉这光。
可惜他伏在枕间,动作较为缓慢,才伸出去小半截,就被人握住手腕,停在了半空中。
于怀鹤捏住了他的手腕,是用了力的,所以归雪间感觉有点疼。
归雪间彻底清醒过来,他的手一颤,看于怀鹤皱着眉,正看着自己。
他解释道:“我以为在做梦。”
于怀鹤不是很信的样子,可能是怕他又做出类似举动,收剑入鞘。归雪间:“……”
估计于怀鹤以后不会再在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内擦剑了。
归雪间仰着脖子,看了于怀鹤几眼,于怀鹤的神情沉静——有点太沉了。
他抿了下唇,决定开口。
归雪间才醒来,睡意没有完全褪去,说话时的嗓音软绵绵的:“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大多数时候,归雪间看不出于怀鹤的心情变化,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于怀鹤这人性格冷淡,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多看一眼,更何况是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而现在,归雪间不仅看出于怀鹤心情不好,还看出他很想杀人。
归雪间想了想,难不成自己睡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能得罪于怀鹤到让他想杀人灭口的程度?
那这人也的确有点本事。
于怀鹤偏过头,片刻的沉默后,他说:“在想你。”
归雪间:“?”
自己就做了这么点傻事,这人就生了这么大气?
归雪间缩了缩,企图用毫无防御能力的被子保护自己。
于怀鹤笑了一下。
透过缝隙,归雪间看向于怀鹤,他眼眸中的深沉和杀意似乎都消融了,里面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归雪间看不真切。
于怀鹤说:“想你的仙骨。”
归雪间一怔。
“白家对你……”于怀鹤顿了一下,很少见的,他也有不能说完的话。
蜡烛“哔剥”作响,他们都没有说话。
隔着被子,归雪间察觉到于怀鹤的手落在自己的脊背上,过了一会儿,那人的指腹压着自己的脊骨,一寸一寸,似乎在寻找丢失的那一块。
有人说仙骨是无形之物,也有人说仙骨存在于人的脊柱中。
归雪间的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发抖,不是疼,也没有痒,就是忍不住。
于怀鹤轻易就猜出是白家所为。
归雪间怀疑,如果自己暴露得再多一点,或者于怀鹤在东洲待的时间再长一些,真的能查出来白家百余年来的惊天阴谋,也会知道自己是白家计划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实际上,在原来既定的命运中,再过一年,他的身体就会完全准备好,成为魔尊容器。
于怀鹤是终结这一切之人。
很奇异的,这一次再想起这件事,归雪间没有感到害怕。
于怀鹤找的很认真,很细致,但也找不出什么来。
即使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也无法改变一件十多年前发生的事。
归雪间的仙骨早已被白家剔除,魔尊不会修仙,不用修仙,仙骨只是妨碍。
于怀鹤没有收回手,他的指尖搭在归雪间的脖颈间,带着点疏冷的气息,又问:“疼吗?”
归雪间的心脏猛地一颤,他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没有仙骨,修仙好像也变得天方夜谭,他知道这是白家对他做下的种种恶行之一。但死都经历过了,再追究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归雪间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难过没用,太累了就睡一觉,起来就有精神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归雪间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那时候太小了,都记不清了。”
“别怕。”于怀鹤说,“以后不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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