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上将用肃穆的神情注视着他牺牲的战士,他的目光不多时便收了回来,落在了眼前更为棘手的问题上。
韩奕被带下战机后,理论上说应该是禁制塔负责人亲自前去押送,但穆承安毕竟是个向导。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犹豫,莱安轻轻偏了偏头,吩咐道:“艾维,你负责押送韩奕上校。”
金发哨兵领命,上前便将禁制环扣在了韩奕的脖子上,随后是手铐、脚链。
除了落雪与金属镣铐碰撞的清脆响声,一时四下寂静。
韩奕忽然微微抬起头,这举动将周遭的一众人等吓得不轻,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即刻端起枪,将几位长官挡在身后。
“催化剂……”韩奕虚弱到几乎只剩气音,可这几个字仍旧十分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重磅飓风无声无息地肆虐着在场众人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穆承安闻言后迅速从周围的紧急医疗箱中拿出了一个针管,名叫艾维的金发哨兵立即重重勒住了韩奕的脖子。
“你……”顾小绒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却在上校的一个眼神里硬生生忍了回去。韩奕此时极其虚弱、疲惫,他的眼眸一片血红,可眼神依旧温和而安抚地望着顾小绒。
在终于取得足够的血液样本后,穆承安表示自己将亲自运往化验室,另外科研院的研究员们也在赶来的路上。莱安点点头,似乎确信了韩奕仍旧存有理智,他缓步走到韩奕跟前,后者被金发哨兵狠狠一拉,禁制环凶狠地扣进柔软的脖颈,韩奕闷哼一声,面容肉眼可见的受痛。
“上校,维塞克城刚刚传来的消息,敌方哨兵在五小时前进犯我方基地,结束战斗后我方三位防御的哨兵也同时出现了失控情况。”莱安俯下身,那双冰冷的紫色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韩奕:“我方已有一位A级哨兵被击毙,另外两位被控制。”
“催化剂只能通过静脉注射才有用。”穆承安已经装好了血液样本,目光仍旧有些不可置信:“我已通知前线采集另外两位被控制的哨兵的血液,牺牲的两位也都送去解剖。”
“不排除敌方更新了攻击方式。”沈骁注意到韩奕浑身的伤与血迹:“这是生化攻击。”
南方军的无下限人尽皆知,不过在这之前他们不管做怎样有违人伦的哨兵改造实验,也仅限于折磨他们自己的哨兵,这是第一次用如此下作、违背战争法的方式对付北方。
“沈骁上校……”顾小绒终于在几位面色凝重的长官面前找到了一丝缝隙:“可以请求先处理一下我方哨兵的伤口吗?”韩奕最重的伤在左侧腹部,那里被敌方哨兵拉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红的肉大片分离,目前也只是用纱布粗略地包扎了一下。
“研究员到了吗?”沈骁立即开口询问。
“已经到了,安全起见先去禁制塔吧。”穆承安回答道。
莱安扬了扬手,士兵们便赶紧开始运作,韩奕被控制着抬上了担架。在进入押送车辆时,顾小绒向穆承安询问启动器,少校这才想起将东西交到向导手里,在彻骨的零下温度里,他的额前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韩奕被送到禁制塔的手术室里,顾小绒与奉命押送的哨兵艾维也交替换上了无菌隔离服。顾小绒试图进行精神连接,将哨兵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却被韩奕拒绝了。哨兵极为坚定地抵抗着向导的精神力,顾小绒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研究员在没有任何阵痛的措施下翻开韩奕的伤口取样,随后才开始处理、缝合。
哨兵被拷在床边的手紧紧扣住金属的围栏,甚至在如此坚硬的合成金属上留下了抓痕。顾小绒只能看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紧扣的指尖血肉淋漓。
为确保检测结果的绝对准确,在研究员们取样完毕之前,韩奕不能使用包括镇痛剂在内的所有药物。这场手术进行得格外漫长,因为催化剂具有极强的亢奋作用,哨兵甚至无法在这个过程中昏厥过去。
五个小时的手术后,向导上前追问是否可以镇痛,仍旧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因为哨兵体内的药物还没能确定具体成分,所以现在不能贸然使用镇痛剂,目前为止除了抗生素以外仍旧不能提供其余任何药剂。
这座无菌病房便是韩奕新的囚笼,在四下铁壁落锁之前,金发哨兵冷冷起身。
“你要待在里面吗?”他有着与莱安相似的紫色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没有一丝感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向导。
“嗯。”顾小绒冷声答道,她不想再看对方一眼。
一切喧嚣终于止息,这里黑漆漆的、泛着冷蓝的光。
韩奕的左手与右手都挂着水,一边是抗生素,一边是血袋。哨兵此时已失了太多血,身子不自觉地发着抖,顾小绒连忙拿了一床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即使她的动作已这样轻,哨兵还是痛得颤抖。
每一次极轻的触摸都是刀割般的剧痛,连呼吸时空气进入肺腑也是痛的。
韩奕的神志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而后面他们才知道,现在只是噩梦的第一步。
顾小绒在那之后拿到了科研院的详细检测结果,确认了韩奕与其余几位哨兵是被催化剂侵袭,敌军将这种新型催化剂浸透在刀与子弹上,一旦形成破口便会渗入进身体。因为没有直接进行静脉注射,只是通过伤口缓缓渗透,韩奕这一次吸收的催化剂量十分微小。
可是这种毒素对于哨兵的神经影响极其巨大,等级越大而伤害越高,同样微小的计量,也许A级哨兵会发疯,可对于S级哨兵来说几乎是致死。这次的生化攻击,已实实在在地造成了我方两位哨兵的死亡,剩下三位生死未卜。在之后的三天三夜里,韩奕都无法入睡,尽管他的血液里只剩下分量极为微小的催化剂残留,却始终无法完全代谢,他的五感甚至一直处于高度的过载中。
顾小绒能感觉到,即使是意志如此坚强的上校,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向导素被缓慢地释放出来,房间内不多时便被微甜的荔枝味填满,顾小绒的精神丝线再次轻轻抚摸上韩奕,被折磨到油尽灯枯的哨兵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的力气,只能被向导捕捉住。
在一片莹白的光里,顾小绒抱着自己的哨兵进入了她的精神图景。
眼前是一片朦胧而深蓝的夜色,巨大的樱花树盛开在他们身后,白色的繁花如云似霞地盛开在树梢,被风轻轻吹拂过后,像是落雪一般片片洒下。
这就是顾小绒的精神图景,此时她正背靠巨大的樱花树坐着,将疲惫的哨兵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韩奕刚从肉-体的痛苦中脱离,他定定望着上方灿烂盛放的樱花,这里温暖而柔和,像是遥远的夏季。顾小绒的手轻轻拨弄安抚着他的头发,哨兵感到一阵舒适与安全,他像是回归母体一般微微蜷缩起身子,用舒适的姿势进入了梦境。
他终于可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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