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顾小绒或多或少会觉得韩奕有些针对自己,但在第一次实战训练后她明白了,韩奕只是想平等地创死他们所有人。
此次实战训练,我方2队哨兵与向导、对方5队,一共14个人,瞬间把军区医院的一整个过道的病房占了个满满当当。5队人马,3队围着他们打,里头还有个S级哨兵,顾小绒揉了揉还在嗡鸣的太阳穴,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
此刻她正在医院陪着上校做检查,曼琳看上去满脸是血,实际上是皮外伤,伤势较轻。而韩奕是看上去没有太多外伤,实际上不容乐观,那一脚是使足了力气踢到肋骨的,不知道有没有脏器损伤。医生的表情印证了顾小绒的猜测,她拿着一大沓检查单和药剂单,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般。
放下门帘的间隙,顾小绒瞥到韩奕卷起上衣,露出右肋可怖的大片紫红色淤血。
检查结果显示没有骨折,只是脏器里有血块,不排除内出血风险。
韩奕对这样的小场面司空见惯,波澜不惊地扔下检查单就准备走。此时的他看上去除了动作慢一点之外,外观没有什么异常。
顾小绒当然没有忘记体能训练那八天被支配的恐惧,可是韩奕抱住她滚向夹角那一幕突兀地出现在脑海,她的头被紧箍在他的怀里,鼻翼全是雪松的味道,他的身体与手臂那样坚硬,好像他的血肉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钢铁城池。
诺兰和其他向导的身上尚且有伤,唯独她除了轻微擦伤之外,几乎毫发无损。
“上校,可以请您留在医院观察吗?”向导还是决定这样做,她不敢抬头,声若蚊蝇。
对方没有即刻回话,可顾小绒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此刻正如有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韩奕的嘴角扬起一丝不甚分明的弧度:“十公里不够是吗?中尉。”
“请您留院观察。”顾小绒一字一句地坚持。
也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开始逐渐免疫,还是韩奕的目光确实有了变化,等到顾小绒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消失,才抬起脸来与对方对视。上校冰冷的神情化开,看上去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奈,那眼神仿佛是在迁就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你应该知道,哨兵的骨骼硬度与修复能力都强于常人。”他终于开始和她讲道理。
所以哨兵的攻击力度也强于常人啊,顾小绒心下诽腹,她旋即抓住了重点:“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只要确认血块停止和变小就好。”
“……”对方没有再言语,到底还是妥协了。
顾小绒知道韩奕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武器生来是为了杀戮,因而不需要感情,也不会感到疼痛。
任何属于人的情感、肉的痛苦,都会让剑刃变得沉重、失去锋芒。
哨兵正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他们不是人,只是人形的兵器,这是他们在进入公会宣誓的那一刻就注定的。
卷刃、催折、断裂是武器最终的宿命。
做为同样宿命的另一种武器,这也是向导应该有的觉悟。
可是……如果任由剑刃催折,那么剑鞘的意义又在哪里?
医院的墙体与窗子没有住处的静音性那样好,顾小绒听着窗外簌簌的雪,有些担心上校被杂音吵到。
她躺在医院的床上,想把精神丝线搭上去调整下哨兵的视觉与听觉,又有点畏惧犹豫。
“唔……”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夹在落雪中,只有半分的气音便戛然而止。
顾小绒轻手轻脚翻身下床,赤着脚小心靠到上校床边。
医院走廊晦暗的光将韩奕的脸映照得惨白,那张平日凌厉的面容满是冷汗,长眉紧蹙,下颌紧咬不再泄露出一丝声音。他的右手仍旧被拷在墙边,脖子被禁制环控制,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左臂无意识地紧紧抱着右腹。
到底是才挨过精神断裂、几近狂化的状态,期间又接连受累,全无休息的时间,哨兵的五感又开始尖锐地波动起来。顾小绒赶紧伸出精神丝线牵拉住他,荔枝微微的甘甜味释放开来,她开始将疼痛转载到自己身上。
在完成这个之后,第二个要做的是调整哨兵的五感,他的感官此时正处于微量过载的状态,将原本可以承受的痛觉放大到数倍。此时如果不赶紧干预,哨兵的感官会更加失衡,他会越来越痛,越来越将感知放在这一点上,继而加剧疼痛、无限恶性循环。S级哨兵敏感度太高,这样的下去很可能会导致失控。转移过来的疼痛让向导倒吸了一口凉气,缓过了第一波,眼见上校的脸终于松弛了一些,他黑色的睫羽细密而长,此时都已盛满了冷汗。
眼见他缓过来,顾小绒终于松了口气,她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楚,自己能做的只有通过精神力转移痛觉,却无法替他承担落在身上的伤。她还能感觉到对战最激烈时候,禁制环很明显让韩奕的呼吸有些紧促,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会更少些的受伤……
她想起白天在检查室外时,曼琳对她说的话。
“你别记恨他,这时候多训练一分,真上了战场就少一分危险。”女哨兵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白色的纱布包在眼角,她望着顾小绒,神情认真而温和:“真正的战场和实战演练不一样,上一秒可能完成任务,下一秒就可能死亡。”
“嗯。”顾小绒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十分重要的话。
韩奕是唯一一个折了两任向导还存活的哨兵,他平时作风严厉,风评当然不会太好。每一次上校只要到场,气氛就会变得一片寂静,大家对他是敬畏的,但是除了敬之外也只剩畏了。久而久之,上校与这个世界就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物质隔离,他便一直这样独来独往、只身一人。
最后,也只有他的学生替他分辨两句。曼琳看着顾小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放心。”顾小绒赶紧表态:“我一定会努力训练的。”
“害。”曼琳揉了揉顾小绒的头:“我又不会告状。”
顾小绒低下头时,韩奕已经沉沉睡去了,他的面容终于没有刚才那般痛苦。
她抽出柜子上的面巾纸,给哨兵汗湿的面庞擦了擦,对方应当是累极了,呼吸均匀,完全没有半分苏醒的意思。
哨兵正被温柔的向导素包围,如同置身于柔软温暖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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