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破碎的嘶吼仿佛从胸腔呕出。
华峥的手术刀直抵肩胛骨,那颗子弹正深深地嵌在坚硬的骨头里,他强迫自己忽视掉周烨的一切反应,狠命地将那颗子弹从骨骼里取了出来,刀子穿过血、肉与筋脉,直接插入骨髓,这样的疼痛几乎可以让人丧命。
周烨在楚飞的牢牢压制下,身体竟真的无法挣动分毫,等华峥狠下心将子弹费力取出时,周烨的脸上已满是血泪,青筋从脖子一直蔓延到太阳穴,那张平日里昳丽清俊的脸面目全非,双颊因为过于激烈的痛楚泛出病态的红,身体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苍白透明,他的气息越来越轻,瞳孔无神地放空,几乎快要有扩散的趋势。
“周烨,周烨!”程浩感觉到他状态不对,急忙喊他的名字。
华峥无暇他顾,逼迫自己立即处理缝合伤口,等最后重新一层层包裹上纱布之后,他才发现周遭过来帮忙的人已经变多,看来顾小绒那边已经处理完了。因为他全身是汗、指尖打滑,最后的包扎都是由曼琳来完成,她继续拆开周烨被临时包扎的腹部,将那处的伤口也重新缝合上。
周烨的意志及其坚强,在熬过刚刚最痛的瞬间后,他已经缓了过来,等曼琳完成了最后的包扎后,甚至还平复了喘息,问道:
“她呢?”他的声音低到只有颤抖的气音。
“小绒的子弹取出来了。”曼琳一边包好纱布,一边回复道:“会没事的,一定。”她从完成任务、到驾驶机甲、处理伤口,几乎已持续7小时接连不断地工作,绿色眼眸已布满了血丝,她的声音却仍旧沉稳镇定,手也仍旧平稳,没有丝毫的颤动。
接下来的路程,换成程浩和正羽继续驾驶机甲,又经过接近5小时的音速飞行、两次的更换能源池后,他们最终赶到了目的地,坐上了公会前来接应的战机。
好在伤口处理及时,在到达之前顾小绒和周烨的流血已经止住了,只是顾小绒毕竟切开了腹部,之后会不会感染或者恢复如何还要静待情况。这一次,是白狼想要设套引诱黑豹踏入陷阱将其猎杀,而黑豹将计就计反将白狼一军,甚至如果没有最后的突然变故,白狼已经被干掉了。
此次的博弈以双方平手而告终,所幸没有太大伤亡,顾小绒在进入重症监护室三天后体征就已平稳,转到普通病房。双方也同样有得有失,除了之前如同幽灵般诡谲的蝴蝶向导再次重现之外,希里斯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边有北方的间谍人员存在。
而韩奕早在阿维隆军港那一次,就怀疑公会里有南方的间谍,他一开始就对任务进行了切割,顾小绒等人根本不知道任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两位S级哨兵会被派遣过来。若不如此,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此时,这个一直以来把工作与职责视作一切的男人,破天荒地没有参加公会与情报所、反间谍调查组等等机构立即召开的一系列会议,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军区医院、守在他的向导身边。
医院给他们的是双人病房,另外一张病床用于陪护人员休息。顾小绒因为伤重又失血太多,整个人的身体虚透了,外界又恰好遇上连续五天的大暴雪,气温寒冷异常。即使是医院24小时不间断地开着暖气,也感觉没有太过热乎,凌晨时候暖气系统甚至忽然跳了闸,也许是被暴雪天气影响,设备出现了故障,只能大半夜摇人起来抢修。
暖气停止后,空调被立刻启用,只可惜在这样的极寒天气里,空调的暖风几乎等于没有。韩奕将热水袋放进顾小绒的被子里,那里一片冰冷,半晌也没有起到作用,手探进被子里,仍旧是一片冰凉。
顾小绒的身上已经盖了两层足厚的鹅绒被,她却仍旧冷得僵硬发颤,可是看着上校探进来的手和立即沉下去的脸,她马上开口道:“没事,长官……我过会儿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把热水袋又往上抱了点,那东西倒是滚烫的,只可惜覆盖面太小,她浑身上下哪里都冷,尤其是快要感知不到温度的脚尖。
没有得到上校的回复,顾小绒合上了眼睛,因为受伤,她最近总是很嗜睡。她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猜想应该是上校在脱衣服准备就寝了,病床的护栏被咔哒一声按下去,顾小绒不由睁开眼,只见哨兵动作极轻而快地躺了上来。
上校双肩宽阔、腰处细窄,虽然体型高大,但是侧着身子也没有占用太多空间,他现在全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里衣,一手将顾小绒揽进怀里,一手重新盖上了被子。温暖的身躯从头到尾地将顾小绒包裹,她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舒适,上校的体温没有热水袋那样滚烫突兀,是十分平和的温热,她被他一整个圈在怀里,就像是被包裹在温暖的洋流中。她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味,那样的清冽、好闻,几乎是只要一点点就能让她忘记身体遭受的疼痛。
顾小绒心跳如雷,上校的手臂绕过她的伤口,轻轻拢在她的腰间,从背后将她一整个环绕住,这个动作让她不由想起之前,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上校的唇似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她随即又想起了那时他抱着自己的力度,快被揉碎的疼痛与窒息冲击着她的脑海,她的心脏跳得更凶了。
心电仪的数值猛地冲了上去,快速攀升,她的头顶抵着上校的下颌,能感觉到对方在往上看。
“怎么了?”上校问道,声音沉厚温存,他又将顾小绒往怀里拢了拢:“我去叫医生。”
“啊,不……不用,没事。”顾小绒情急之下拽住了上校准备抽离的手,过了一两秒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上校于是停止了动作,只将她静静搂着。明明他的手只是松松揽在她腰间,她却觉得这个拥抱绵长紧密、无所不至,她的身体开始迅速回温。
顾小绒想挪一下自己冰冷的脚尖,以免冰着对方,上校却曲起腿将她的脚轻轻夹住,他的小腿温热而坚实,她的脚趾甚至能感知到皮肤下包裹的紧致肌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快要震破她的胸腔……
她不知这股突如其来的心跳是何时平复的,也许是那个怀抱太过温暖,她最终还是抵不过睡意,缓缓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早上6点,护士查房的时候打开了病房入口的小灯,顾小绒被灯光惊醒,这一觉她睡得极其舒服,像是雏鸟回归温暖的巢穴。
在护士略显僵硬的动作里,顾小绒刚刚睡醒的脑子才忽然意识到,她现在还一整个被上校抱在怀里。凌晨5点的时候暖气已经被抢修好了一部分,优先供给医院,病房此时的温度已经恢复,上校的手还放在她的腰间,将她轻轻搂着。
护士赶紧忙完工作熄灯离开了,按照平时的作息,上校这时候应该醒来,可是此时的他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呼吸仍旧均匀。顾小绒于是也不敢动了,怕吵到他睡觉。上校的手是怎样这么轻的呢,轻到如同羽毛一般的将她拥住,也同样是这双手,可以将她一整个骨骼都捏碎折断,让她永远记得那份惧怕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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