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老木头的户外作坊里,蓝新脚步很重,带着点隐秘的期待和畏缩。但她没有遇见木绵。
只有老木头一个人,佝偻着身子端详摩托,两辆摩托。
“怎么样?你要的低调奢华有内涵——满意不?”
蓝新逼迫自己把目光从第二辆摩托上移开,走近端详自己那辆摩托的花纹。
“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可变换外观:蓝色蘑菇主题和哑光黑的。考虑到你的需求,我另外做了降噪处理。”
“很不错”,蓝新抚过车身,“我很喜欢,谢了。”
“难得听你说谢谢。”
蓝新知道这是要开始下一个话题的意思,她没接话。
“我这些天顺手做了个东西,你拿去”,老木头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盒子给蓝新。
“是什——”她打开了盒子。
是项链。
不知名金属制作的吊坠,一个刻着红色木棉花,另一个上面有蓝色蘑菇。
“你们都是要去军校的娃,我就没加名字,怕会因为项链泄露你们身份。”
蓝新摸索着项链的纹路,问他:“去军校很危险,木绵可能会死,你为什么不拦?”
“那你呢?”
“我拦了,她不听。”
“不,我是说,你做的事情不危险吗?”“我?我和她不一样,我……”
蓝新卡壳了,她怎么样呢?她该怎么解释呢?说自己活的够久了?足够厉害了?必须要去吃东西?
蓝新不知道。
她见惯了人类的死亡,所以格外恐惧死亡降临在木绵身上。可她自己也是人类,她也可能死亡。
哪怕会死,她也要千千万万次,义无反顾地奔向她所热爱的一切——若是区区死亡就能打消她对美食的热爱,那她还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饕餮?
木绵的想法和她一样吗?她是不是在强迫别人?
“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老木头手插在兜里,轻轻摩挲着什么,“全都一个样,毛还没长齐就要往外飞,然后四处碰壁跌跌撞撞。全都一个样。
但是,孩子,没人能在家里学会飞行,没人能在笼子里度过一生……”
“可我……我担心她……”
蓝新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很担心木绵。
“你当然会担心她”,老木头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咧着嘴,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你是她姐姐,你当然会担心她,她也会担心你。
你一定会做危险的事情,可能是为了自己,可能是为了别人;她也一定会选择这条路,既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蓝新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一时无言。
“不论你承认与否,你们是家人,家人总是这样的。”
蓝新垂下眼睫,盯着手心的项链,两个吊坠各有一边做了锯齿型,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红色木棉花和蓝色蘑菇依偎着。
半晌,她握紧项链,喃喃:“她有权力做她选择的所有事,而我,我会保护她。”
倒也不是任何事,老木头眉头一皱,意识到蓝新可能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哎哎”地唤了两声,她却已经跑出老远,毫无觉察。算了,老木头安慰自己:真心相爱的家人总能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的。他按住口袋里被缠在一起的三根项链,平静地想道。
彼时的老人还没意识到,这场矫枉过正的对话也许会让他后悔很多、很多年。
“去吧木绵,去选你想选择的,去做你想做的,而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蓝新把属于木绵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坚定地许下诺言:“我们会是永远的家人。”
她们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妹,她们会握着彼此的手——不论距离多远。
另一头,孟淮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劝劝蓝新,结果却看到俩人已重归于好,蓝新还笑嘻嘻地塞了一瓶冰镇的碳酸饮料给她:
“别说话,喝!”
蓝新大步走到木绵身边,倚在她身上朝孟淮举起杯子,喊道:“孟学长!整一个!”
只是饮料,怎么喝出了醉酒的感觉?
孟淮失笑,加入了她们的晚间聚会——然后就被汽水喷了一头一脸。
汽水是被故意摇晃过的!
蓝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木绵也抿着嘴唇一边擦一边偷笑——好好的妹崽都被长官带着学坏了!
孟淮又气又燥,动作没过大脑,把空罐子扔向她尊敬的长官,正正好砸在得意忘形的蓝新的鼻子上。
她揉着鼻子扑向孟淮,找准痒痒肉一通挠,挠得孟淮直求饶,连敬语都忘了用。
院子里太热闹,吴辰拉着赵财,直接从窗户跳下来,不由分说地抢了两罐饮料,和她们一起进入幼稚的狂欢。
虚假的月亮冷眼看着无聊的人类,转瞬即是百十年过去。
而蜉蝣般的人类却要靠着这片刻的欢愉来度过百十年的苦涩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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