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浅的这番话已算得上是僭越了,黄婉华的双眸轻轻收缩成两点寒芒,但她没有立时发作,反而迎上他的视线,歪头问:“哦?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这个圈子里本就藏不住什么秘密。”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也是这么看我的?”黄婉华褪去眼中的寒芒,露出几丝受了伤的表情,低声质问,“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底就是这样一个攀权附贵的女人?”
顾云浅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有时候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劳尔,自从你大哥回来以后,你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了。”
顾云浅蹙了蹙眉头,还是没有说话,坐在椅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应该感念年幼时黄婉华对他的悉心照料,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也同时清楚,她之所以会对他疼爱有加,是因为她当时急于要在顾纵海面前表现出她的得体与大度,表现出她虽然是小三上位,但对前妻的子女同样有着一份尽心尽责又视如己出的贤惠和善良。
成年以后,他更是恼恨,恼恨自己在年幼无知时对她的依赖和信任,那仿佛是对生母的一场背叛。这种感觉每当想起,都让他忿恨又痛苦。
但他仍要生存,他在这里无依无靠,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自从有了顾御,对他也开始不冷不淡了起来。
所以他从小就懂得审时度势,他知道自己在翠湖生存的唯一法则就是让自己显得“没用”。因为只有没用的人,才不会成为黄婉华的眼中钉。
十岁那年,他一咬牙把自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最后腿瘸了。但他知道自己已在翠湖站稳了脚跟,用跛着的那只脚。
很讽刺,可是这就是他的处境。
脚伤时至今日仍会在阴雨天发作,阵阵酸胀,如跗骨之毒,让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咬牙隐忍。
顾岭深问他这些年过得苦不苦,他怎么会不苦,可是他从不说。
他的苦,只会往肚子里咽。
“劳尔……”黄婉华的眼圈红了,“我一直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母子情份。”
顾云浅咽了咽喉咙,终于沙哑着开口:“我只是想要一点自由。”“结了婚,也一样可以有自由。”黄婉华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男人结了婚,外面的女人仍旧像飞蛾一样,会主动扑过来。”
“我并不是在教唆你什么。我只是说,你从小身在这个圈子里,理应比我更清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联姻才是对你最有利的。至于蒋小姐……”她抿了口酒继续,“大可以养在外面,不耽误。”
顾云浅眉头皱得更紧,扭头问:“我爹地如果这样,你也是这么大度么?”
“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黄婉华淡漠了双眸,自嘲道,“只不过我运气好,上位了而已。”
“是运气好,还是手段好?”
黄婉华笑了笑:“有时候,运气也是努力的一部分。”她顿了顿,手指在酒杯的杯沿打转,“我也不怕说得直白,你父亲那些年的女人并不少,我也是几经厮杀,过五关斩六将才闯过来的。”
她从未把这些事当成是她的战绩,但她也从不避讳。
这是她的胜利,用了手段,用了谋略,当然,也用了美色。
“你从来都没有一丝愧疚么?”
“愧疚?对谁?”黄婉华睨着顾云浅,又恍然大悟,“你是说康如南吧?”她继而轻轻冷笑,“你若是以为她是被我逼走的,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顾云浅的眸中猝然一痛:“你说什么?”
黄婉华假作吃惊,坐直了身体:“这件事你不知道?我以为岭深他……”她徒然闭上了嘴,好像泄露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我妈到底是怎么去英国的?”
“劳尔,你就当是我喝多了乱说话。”黄婉华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拎着酒杯,“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都早点睡吧。”
顾云浅见她要走,趔趄着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话说清楚,你刚才说她去英国不是被你逼走的?”
“哼哼,我还真没那么大本事能逼康如南走。但是劳尔,不要追究了好不好?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黄婉华冷哼着抬起手,“你弄疼我了。”
顾云浅顿时松了手,有些抱歉:“对不起,我失态了……”“傻孩子,我才不会和你计较。”黄婉华将手顺势落在顾云浅的衬衣领口上,像小时候那样替他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口吻也像从前那样轻柔,“去睡吧。我不会再去打扰蒋小姐了。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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