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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箭机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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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箭机而为
谢孤白道:“我把话说清楚点。昨日我在福居馆确实看出那盲眼琴师有问题,今天下午公子说使者受了箭伤,我当时就想,若是一箭穿心,必当留有箭矢,盲眼琴师若是刺客,身上带着弓箭,难逃盘查,那箭从哪来?或许是削木为箭,以二胡作弓,但这么特殊的武器,消息定会马上传开,这样下午公子来的时候就不会说没有证据了。”
沈玉倾道:“所以你觉得我还没找到凶器?没想过我是隐忍不发,且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谢孤白道:“那时我还不确定。无论怎样,公子当下没将朱大夫与我抓起来,我就不急。等到公子把证据拿出来后,我便确定了。若箭还在,公子就不用拿这些木屑试探。”
沈玉倾思考着,并未回话,等着谢孤白说得更详细些。
“我问过朱大夫了,他来到福居馆,是欠了人情,来医治一位盲眼琴师。至于他为何助纣为虐,我不清楚,你可自去问他。”谢孤白接着道,“再说回箭的问题,这箭若是以那胡琴所制,必然粗糙,还能一箭穿胸,在车厢壁上留下痕迹,到底是箭似光阴功力深厚,还是这箭与众不同,其形不似箭矢,一时无人发觉?亦或者是,早在车驾驶入青城前,这箭就被拿走了?”
“你的意思是,点苍的人拿走了?”
谢孤白道:“除了青城有内奸外,这也是一种可能,眼下不能确定的事情还很多。”
“为什么要拿走箭?”沈玉倾问道,“箭似光阴已经逃了,拿走箭,不就是要帮朱大夫脱身?”
谢孤白道:“这许是原因之一。朱大夫这种人用处很大,顺手帮他遮掩一下,看他能否逃出生天,卖他个人情。另一个可能是消灭证据。只要公子没看出关窍,谁会怀疑福居馆的盲眼琴师?又或者,这支箭有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理由。”
沈玉倾执起茶杯,缓缓道:“先生的分析都有道理,但离脱罪还远得很。”说着一饮而尽,又道,“先生还要再想些确实的道理说服我。”
谢孤白道:“也不用说服,我替公子抓到夜榜的人,再帮公子查出幕后主使,换取清白,公子信得过吗?”
两人眼神交会,沈玉倾眼中的疑问渐渐被谢孤白表现出的信心瓦解。
沈玉倾问道:“多久?”
谢孤白道:“今晚,最少一个。”
沈玉倾笑道:“谢公子这么卖命?”
谢孤白笑道:“就是卖命。卖我的命,还有朱大夫的命。”
※此刻的福居馆可没昨天那般热闹,青城下了封城令,没人可以出入,附近的居民心知有事,也不敢随意出门,怕惹是非,虽到用膳时间,大堂里头也是空荡荡的。只是掌柜的昨晚得了两锭银子,此刻正自眉开眼笑,对眼下的清淡生意毫不在意。
李景风点上灯笼,先擦拭了桌椅,又扫地拖地,把每样活都干完一遍,又到门口左右张望,没见着半个客人,于是进厨房整理了餐具。掌勺的老张躺在一条长板凳上,枕着一双手,翘着脚问道:“掌柜的都没吩咐,你这么忙活干嘛?”
李景风道:“不找点活干,闲得慌。”
老张道:“真闲得慌,帮我揉腰捶腿不好吗?”
李景风笑道:“行。大爷,晚点来服侍您老人家。”
老张哈哈大笑道:“又想骗我手艺?让你多骗两年,我当店小二,换你来掌勺。他坐起身,问道,“昨晚有什么热闹?”
他昨晚见青城派的人来到,料想必有大事,怕受牵连,一早便开溜了,事后却又好奇起来。
李景风道:“那群凶神恶煞拦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大夫,还把那盲眼琴师医好了。接着那三人就被送到青城去,没别的事了。”
老张道:“瞧你,一晚上的故事就这样三两句交代过去,让你去天桥说书,一本《三国演义》不用半个时辰就说完了。”
李景风道:“我本就不是说书的料,要不干店小二干嘛?”
老张哈哈大笑。
突然听到门外马蹄声响,李景风忙道:“有客人,我出去招呼。”
老张叹道:“掌柜的是修了几世福?请到你这样的伙计。”
李景风走出后堂,见是青城派的马车,上面下来一人,正是沈玉倾。他对昨晚之事耿耿于怀,但也不耽搁工作,忙上前询问道:“沈公子,有事吗?”
沈玉倾道:“帮我请掌柜的出来,我有话想问。顺便炒几盘拿手好菜,我在这用晚膳。”
李景风又问:“一个人吗?”
沈玉倾点点头:“一个人。”李景风道了声好,转过头去,对着掌柜的喊道:“掌柜的,沈公子找你!”又为沈玉倾整理了一张桌子,径自去了后堂。
那掌柜的赶忙走来,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玉倾问道:“昨日那老琴师是哪找来的?”
掌柜的摸摸头,说道:“这……也不是找来的,两天前他自个摸上门来,说要在这卖艺演奏。唉,易安镇早不如从前,多个卖艺的不过多花银两而已,恰巧公子你们说要包场,我就想不如请他来助个兴。谁知他功夫拙劣,有污公子的耳朵了。”
沈玉倾又问道:“你且再细想想,可有人劝你留用他?”
掌柜的道:“这个,李景风是劝了我收留他。”
此时李景风恰好送上茶水,于是沈玉倾又问李景风道:“那位琴师是你要掌柜留下的?”
李景风点头道:“是,怎么了?”
沈玉倾道:“没其他人劝过你?”
李景风道:“老张说他可怜,要我劝劝掌柜。”
沈玉倾问道:“老张又是谁?”
李景风道:“是我们掌勺的厨子,干了好些年了,比我还早来呢。”
沈玉倾道:“昨晚怎不见他?”
李景风道:“他怕事,一早走了。”
沈玉倾又问掌柜的道:“老张来几年了?”
掌柜的道:“七年多了。公子问这些,是有什么要紧?”
沈玉倾想要再问,突又住口,想了想,决定等一下。李景风道:“公子若没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沈玉倾对李景风道:“你且坐下,我有话要说。”李景风回道:“不用,我站着就行。”
“你站着,我也站着。”沈玉倾倒了一杯茶,站起身来,举杯对李景风说道,“我想了一天是哪里得罪了兄弟,后来才明白,在下口说结交,却以钱财相赠,轻贱了兄弟。今日权以茶代酒,请兄弟恕罪。”
那掌柜的见沈玉倾对李景风如此礼貌,甚是讶异,张大了嘴就闭不上。
李景风摇头道:“我是个粗人,不能文不能武,不过是个店小二,你口头敷衍几句,我还当真了,是我自已想不开,怪不得你。”他举起茶杯道,“你是上等人,结交的都是有本事的好汉,我们身份差得远,见识差得更远,你要能跟我结交,那跟掌柜的,跟老张,跟什么人都能当朋友,朋友这么多,你应付得来吗?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过是句好听话,是要视人如亲,并不是真当朋友。”说罢,一口把茶喝完,接着道,“你是个好人,容易往心里去,不喝你这杯茶,你定不干休。喝完这杯茶,你我也算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了。”
沈玉倾听了他这番长篇大论,不由得愣在当场,像是心头被敲了一记,却又让他无法反驳。他昨日说与李景风结交确实只是敷衍,还想以银两打发人家,一念及此,深觉自已虚伪,不禁惭愧起来。
李景风见他无语,又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为这事记挂了一天,又来道歉,我知道你是诚心,很难得了,只是你我身份终究有差。”
沈玉倾道:“兄弟教训得是。”说完,仰头一口喝下茶,将杯子放在桌上,双眼直盯着李景风道,“但在下相信,兄弟早晚有一天会是沈玉倾不得不结交的朋友。”
李景风微微一笑,道:“承你贵言了。”
一旁的掌柜听了这番话,只是暗自嘀咕:“就这小子,胸无大志,又无资财,能成什么大器?”于是打圆场道,“既然误会解释了,快,沈公子请坐。老张,上菜啊!”
他叫了半天,后堂并无动静,掌柜的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眼色,李景风忙道:“公子且稍待,我催老张去。”
只这一会,李景风又变回那个唯唯诺诺的店小二了。
没过多久,李景风慌张地从后堂跑出,道:“老张不见了!”
掌柜讶异道:“不见了,跑哪去了?”
沈玉倾仍是一派从容,只道:“这老张,我大概能帮掌柜的找回来,只是掌柜的恐怕得另请一个掌勺了。”
掌柜的不明就里,忙问:“公子知道老张去哪了?”
沈玉倾望向门外,掌柜的与李景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见着什么。掌柜的狐疑地看向沈玉倾,刚一转头,沈玉倾便道:“老张来了。”
只见一名青年走了进来,约摸三十岁上下,身长七尺近半,脸容清瘦,长相斯文,身材却精壮结实,像把个文弱书生的头安在彪形大汉身上似的。他穿着一身精致劲装,材质却是上好的蜀锦,束袖扎腿短靠,上用金线绣出一幅猛虎伏地势,不免显得有些浪费张扬。他身后的老张一脸颓色,被白大元押着走入。那绣虎青年道:“少主,被你说中了,你进门没多久,这家伙就从后门溜了。”
沈玉倾微微一笑,眼下,这还只是谢孤白安排的第一步。
卖命的第一步,也是要命的第一步。
朱门殇刚推开房门,就见着了小八。他先是吃了一惊,又指着小八身边被绑得像个肉粽似的老张,问道:“这谁?”
“救你的人。”小八说道,“还得请你多关照他了。”
朱门殇皱起眉头,转身走向隔壁谢孤白的房间,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看到谢孤白跟沈玉倾正坐在小茶几前。
谢孤白见了他,也不意外,指了指一旁座席,说道:“坐。”
朱门殇想了想,在茶几旁坐下,问道:“我房里那是谁?”
“礼物。”谢孤白替朱门殇斟了杯茶,道,“事情多得很,一件一件来。”
“你送个大奶子姑娘我还乐意收,就算送男宠,你也挑个体面的,那烂玩意也算礼物?”朱门殇喝了茶,舒了口气,看向沈玉倾。对这公子爷,他心底总有些不踏实,总怕被对方瞧出些什么。
“沈公子已经知道你干的事了。”谢孤白说道。
朱门殇心下一突,看向谢孤白,谢孤白道:“隔壁那个是夜榜的线头,在福居馆当了几年厨子。”
该来的躲不掉,朱门殇两手一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玉倾抿着嘴,似在思索,朱门殇也在琢磨着这风波会怎么了结。自已是暗杀的参与者,逃也逃不掉,眼下被夜榜当成弃子,宰割由人。自已怎会走到这境地?还不是为了四个月前那桩破事。为了那点因由引来杀身之祸,到底值还是不值?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其为此愁苦,不如看看事情还有什么转机,毕竟沈玉倾这个人看起来不难说话。
不难说话,真是如此吗?朱门殇暗自打量着这名器宇轩昂的贵公子,想起江湖上说他是绣花枕头的传言。他肯定绣花枕头绝非沈玉倾本性,他做事是不利索,常常留有余地,在福居馆便可看出端倪。但他可不是个笨蛋。要不是那一点善念,箭似光阴大概也走不出福居馆,但就这点善念已让他与别的门派中人不同。哎,一想到这,就想起箭似光阴能够得手也是因为沈玉倾太过良善所致,这倒是能挖苦的点,不过自已可不好此时挖苦对方,毕竟理字可是站在人家那边的。
他转念一想,忽地明白了自已对于沈玉倾看法上的矛盾。他觉得沈玉倾很“虚伪”,并不是说沈玉倾这个人很虚伪,而是他的善良虚伪。但这又不是指他是个伪君子,而是说他展现出来的善良总是不够纯粹。朱门殇想起恩师觉证,觉证的慈悲是纯粹的,纯粹到不近人情。他又想起四个月前遇到的江大夫妻,那对夫妻的善是质朴纯良的,即便他们隐瞒了很多事,但他仍感受得出那份出自内心的善。
沈玉倾的善总是夹杂着很多东西,他现在还看不出那都是什么东西,或许是身份与责任,也或许是压力。他相信沈玉倾是个好人,但那份善当中总有杂质。
好吧,此刻命悬人手,也只能尽力希望他的善良当中还多点天真,这样,自已或许还能留得一命,毕竟自已对活着这件事还是颇为眷恋的。他正胡思乱想,沈玉倾开口道:“眼下还不急着捉拿两位。谢公子,我还想多听听你的看法。”
谢孤白道:“上回我说过,得找这件事背后的真凶,才算了结。射杀使者这件事,对谁有好处?”
沈玉倾道:“公子这个问题在下曾深思过,却是想不出答案。公子莫再卖关子,直说吧,这事到底对谁有好处?”
谢孤白笑道:“我也不知道。”
沈玉倾愕然。朱门殇骂了句:“操,这不是废话?你装得莫测高深,就为了讲废话?”
谢孤白道:“现在没有,等等就会有了。”
沈玉倾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眼下这件事确实看不出谁能从中获利,但若这事只是个引头,观察谁会在这场刺杀中得利就是个方向。
“我去过那座山,”沈玉倾道,“能从那距离射杀使者,当真匪夷所思,箭似光阴当真无愧箭神称号。只是就算他有这准头力度,我仍不明白,为何有人要偷走那支箭?”
谢孤白道:“那箭见不得光。”
沈玉倾道:“先生的意思是,那箭材质特殊,一旦曝光,就会暴露凶手的秘密?若是如此,箭只怕早被毁了。”这是很可能的推论,就算箭似光阴真是箭神,用这等拙劣工具也难保不失手。
谢孤白道:“自昨夜到今夜,不到十二个时辰,未必来得及毁。再说,把那箭丢在谁房里,谁就是凶手,倒不失为栽赃的好物。”
沈玉倾道:“这样就算找到箭,也无头绪。”这样看来,等或许真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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