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厚礼说到这里,又问:“不知道你父亲叫什么?”
郑厚礼早从郑郁口中知晓程行礼幼年丧父,随母姓由舅舅抚养长大,但不知为何他今日就想知道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
程行礼眼神垂下,淡淡道:“家父在晚辈未出生时病逝,不知名讳。”
他语气放的极轻,可郑厚礼还是从里面猜出或许程行礼的舅舅埋怨这个男子没有照顾好他的母亲,所以讨厌的连父亲名讳都没告知。
大雍夫死之后,妻子还可由母家接回养育,而这家的男子也有责任抚养姐妹的孩子,送其科举嫁娶,这是大家认为的家主责任。故此孩童中,随母姓的不在少数。
知道挑起人家的伤心事,郑厚礼不好多聊。
走至都督府门口,郑厚礼让副将多汪陪着他去说好的院子住下,不为别的免得碰见郑岸那混球出麻烦。
程行礼朝郑厚礼与冯平生长揖一礼离开,余晖照着幽长的身影,混着黄光显得清雅柔和。
郑厚礼望着那背影,一声长叹:“你觉得这孩子像他吗?”
“天下的读书人都是这副模样。”冯平生陪着郑厚礼多少年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上前一步说,“你去长安的国子监像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就连二郎这些年也像。”
郑厚礼忍不住说:“我说的是气韵,眉眼含笑时有些像士业。”他转头认真地问冯平生:“你不觉得像吗?”
“还好吧。周夫人怀的是女儿,你不信我的医术?”冯平生急了,“再说了,当年她们母女的尸身你和大嫂都敛了。作甚对着一个从长安来的年轻郎君犯痴?”
提起这个郑厚礼也急,说:“冯三,就你那破医术还好意思说,你当年不是说阿郁那小王八蛋是女儿吗?怎么生出来个儿子?”
冯平生笑着挠挠头,说:“这事问我做什么?不是你干的吗?再说了,这脉象之语只可信七分,那确实阿二郎比大郎听话多了。”郑厚礼一脸麻木地看着他,冯平生尴尬道:“我的医术是有些偏颇,但当时住在周家隔壁的娘子也说了,真是位女儿,否则你也不会给大郎和周家定婚事。”
往事似在眼前,郑厚礼出了都督府迎着残晖一步一停的回家,离开时眼尾仿佛有泪光:“只可惜士业贤弟,一家三口俱亡,他的女儿周萱也去世多年。”
永州不比长安是坊市制,内里房屋错落。
程行礼出了都督府后,去茶肆接上等他的友思与董伯,随多汪去了城西。
多汪是铁勒人,薄唇挺鼻,五官轮廓分明颧骨略高。胡须像他头发一样是卷曲的,年岁看上去比郑厚礼还长些,一路上逗着友思说笑。
行经永州的菜市,多汪挑些了菜买下放在篮子里,笑着说:“使君放心,这院子李八整理的好,你进去稍微收拾下就行了。那里清静,离都督府和刺史府也不远,出了门往外走就是集市,买什么都方便。”
菜市的百姓都许是认识多汪,争相往他菜篮子里塞菜,他只挑了些自家夫人爱吃的买。
所以百姓见多汪行不通,就往程行礼身上塞,身后的董伯赶紧接过菜,一路上边接菜边给钱。
程行礼拱手:“多谢郡王如此费心,也谢将军告知。”
多汪拿起一颗白菜,瞧着没坏放进篮子里,微侧头朝程行礼摆摆手:“来了这儿,咱们就都是永州的父母官。自然要互帮互助,这是应该的。”
话是如此说,但程行礼知晓更多的是郑郁在其中通融的缘故,一个疑似中央监视地方的官员上任,这些跟随郑厚礼多年的亲卫能对他如此已是不错。
两人一路上被百姓围观,大部分是程行礼这样的翩翩公子被围观。两人经过永州闹市没多久,就走进一僻静的院宅门口。
院门简朴大方,门前种有塞北常见的耐寒榆树,外墙是土夯成,从院门可见院墙里的黑瓦,虽朴素却也不失大气。
此时多汪的菜篮子已是满满当当的一筐,他说:“这就到了,租金的话我跟董伯说,到时交给牙郎就是。”
已是黄昏,太阳下坠,暮色沉沉。程行礼又是俯身一礼:“多谢将军。”
多汪忙扶起他:“真没那么多礼节,永州不是长安,大家都是军营里滚出来的粗人,不用行大礼的。”
“礼不可废,受人大恩,应当道谢。”程行礼真挚道。多汪去过长安,但那些君子礼节来来往往实在多,他记不住也只好随程行礼去。
多汪上前推门并转头说:“这院子我以前来过,干净又别致。乃是二进院,一屋子大大小小都住得下。”
程行礼牵着友思站在门外,友思偏头凝视大门。孩童心里期待着门内的新家,董伯怀里抱着韭菜、白菜与一只鸡和一条死去的鳙鱼。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但开门的多汪看父子俩加一个老人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呆滞有些不解,向院内看去。
但还没看清眼前就被白影覆盖,一只逃命嘎嘎叫的麻鸭从空中飞来。
身边的程行礼单手利落地扼住麻鸭喉咙,扑棱鸭子瞬间安静。
多汪心道这程行礼身手不错嘛,这鸭子也很肥,适合和羊肉蒸,而程行礼在鸭毛和鸡飞狗跳里看清院内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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