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沈疏见到的客人是镇北侯杨宽。
沈疏做了些点心送到行宫书房，段叔斐正跟杨宽在议事。
杨宽看到她时，几乎没掩饰住眼里的震惊。沈疏事后想起来，那奇怪的眼神……是警惕和敌意。
而段叔斐却是冷漠。
当时只道是寻常，事后想起来才知道是有多么的不寻常。
那个时候，太子大概动了杀心了吧。
沈疏将点心放下，段叔斐道：“阿疏，我跟镇北侯还有话说，你先下去吧。”
“好的，等殿下忙好，阿疏等殿下一起去游山。”
这个时候杨宽的眼神就更怪异了。
段叔斐回头，与他对视了一下。
未时，段叔斐送了客，便过来找沈疏，两人一早便约好去游山。侍从远远地跟着。
枫山红叶早已凋零，放眼望去群山苍茫，显出萧瑟庄严的冬日气氛。
太子带她来行宫，却不大陪她，沈疏直觉太子有话跟她说。
她冻得瑟缩，便将手递到走在前面的段叔斐手里。
段叔斐一怔，回头看她，沈疏与他目光对视，有一点害羞，更多的是坚定。
段叔斐温然道：“冷？”
沈疏点了点头：“早知道多穿一些了。”
段叔斐将披风解下来递给沈疏道：“穿好。”沈疏接过时，段叔斐已走在前面，她伸出去的右手，终是无处可依。
不是不失落的。沈疏心里一早知道殿下带自己来这温泉行宫，是有迫不得已的成分，他带着她出双入对，她以行宫女主人的身份自居，都是一种欺骗。
段叔斐在欺骗她，她在自欺欺人。
他要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牺牲自己去讨好她父亲。
想到这一点，沈疏很不甘心，可是她近来越来越小心翼翼，倒不如半年前那般大胆热烈。
那次借着醉酒在马车上投怀送抱，殿下不露痕迹地羞辱了她。
或许他不止不喜欢他，他还因为父亲的缘故有些恨她；太子这样的人，一定深恨被别人拿捏。
可是……
沈疏凭着一股意气上前：“殿下，你会娶我的吧？”
段叔斐没回头，却站住了。
光线西斜，落在殿下身上，有些刺眼。
片刻后，段叔斐道：“阿疏，你知道我的心意吧？”
本不该多此一问的。
可是，沈疏也有她的自尊，她笑道：“殿下，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会娶我吧？”
段叔斐便回过头来：“我只会娶我喜欢的人。”
沈疏笑了，笑得凄惨：“殿下，你要想好。”
段叔斐目光深沉，不过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更高处爬去。路越爬越窄越难行。身后的侍从也早已不见，沈疏想，假如自己死在这里，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着了，可是却并没有退缩，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后来，这两人已经不是在游山看风景，却像是为了什么奔命一般。
天渐渐黑了。
太子在一处枯崖边停了下来，回头对沈疏道：“你倒是信任我？”
“我打赌殿下心里有我，不论是因为什么。”
“我小看你了。”
“或许殿下把我带到这行宫，不是为了向我父亲示好，倒是为了威胁？”
“阿疏想多了，不过你今天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我跟殿下一起长大，总归学到一两分——若是我爹对我不管不顾，那我便是一枚弃子。殿下又会如何处置我呢？”
“一枚弃子，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沈疏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崖边：“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殿下只怕不会皱一下眉头。”
段叔斐叹了口气：“你舍得死？”
“不然呢？我活了十七年，以为自己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在半年的时间里发现自己被至爱之人利用来利用去，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段叔斐冷酷道：“我阻止过你进宫的。”
“是啊，那个时候我应该想着怎么在你跟我父亲之间保命，而不是一心想着跟殿下比翼双飞，同床共枕。可是，百无聊赖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段叔斐在一瞬间是有点同情她的。
“虽说我不值什么，可我还是想知道，殿下会对我父亲怎样？”
“你说呢？”“自然是不会轻饶他了。”
“如果你父亲不是那样贪婪，北方三州都想要，又执意把你放在我身边，那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沈疏点了点头。
“殿下并非那样无情。”
段叔斐看着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像他们这般追赶太阳，也终是陷入最后真正的黑暗中。
“阿疏，我不会杀你，你把东西给我。”
“阿疏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
“那封信。”
“什么信，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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