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看向枯黄的和地里稻谷一般的中年男子开口说话:
“父亲,我快一年没吃过油了,差点连气味都忘了,我想到镇子里买点肥肉吃!可不可以给我几文铜钱!”
这声音拖的老长,枯黄中年华有地笑了笑,暗暗摸索着麻布裤腰带,抹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一文钱,他转而摸了摸花白头发不好意思的出声。
“安宁,为父这些年种地的粮食只够咱们爷俩儿吃的,加上朝廷要收税,时不时还有山大王要粮,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粮食卖钱了,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呀,这年头有吃的就行了,你看村东头那一家的地还给野猪拱了呢,现在只能四处乞讨过日子,有的吃就不错了!”
说着就长篇大论起来,从来没有读过半本书的中年男子此刻却好似那教书先生,肚子里说不完的四书五经不断往出倒,听得华安宁耳朵起茧子。
下不起筷子的华安宁只得装作耳聋埋头啃着玉米面馒头,暗自嘀咕几句。
“父亲就爱编那些有的没的骗人,还说妈妈去外地做工了呢!要是妈妈还记得我这个儿子,那我也不至于半块油都吃不上!”
听到这话,华有地眼中一抹黯然闪过,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力气,到最后只剩下沉默不语,就这样听着筷子撞击声吃完上午饭没再多说一句话。悬在头顶的炙热火球落地,四周终于稍微凉快了些,华安宁趁着天上还有麻影,连忙搬着椅子躺在屋外吹着凉风。
“今年一连五个月滴雨未下,没有蚊子倒是还不错。”
华安宁看着天空渐渐昏暗,眼中也幻想着山外的夜晚,那些威风凛凛的朝廷官员此刻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喝着美酒赏着月?
“唉,听说读了书就能当官了,要是有书就好了,去年到镇子上换盐就看到一个青袍飘扬的背书少年,可惜我不敢问他借,他身边好几个煞气逼人的彪形壮汉,看起来极不好惹。”
他看了看自己的粗布麻衣,即便星星都大片大片的冒出来了,但衣服上的补疤还是可以清晰看见,土里土气的让他厌烦,就是这身衣服害的他上次被一个官兵连踹三脚,说他脏了路口,要他赶紧滚。
屋子内,华有地透过木窗瞧见了儿子不断晃腿的动作,看样子颇有怨气。
他从埋火灰里引燃一根树枝,在几层稻谷床垫下拖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黑木箱,伴随着眼中丝丝追忆闪过,他叹了口气,树枝燃到手边才急忙打开木箱子。
里面躺着几匹规整的青布,整个屋子最值钱的就是这几匹布了。
他笑了笑,擦的眼睛通红,淡淡点头。
“没有坏,那明天叫安宁拿去镇上换点猪肉,也算他母亲寄钱了。”
说着就小心关上了木箱,重新放回木床下,把稻谷床垫铺好后一屁股坐在上面迅速躺下。
不久后华安宁打了一个哈欠回到了屋子里。
父子二人一个睡床头一个躺床位尾,把小小的草席全部利用满。
躺在床头的华安宁不知怎的,这一刻失去了困意,明明刚才还在打哈欠的。
他默默看着屋顶上一片片透着月光的石瓦,那里月光钻过瓦片之间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一时间屋子内化作星空,同样群星点点,同样孤寂萧瑟,耳边是父亲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平时察觉不到,此刻却越发震耳欲聋,搅乱了心绪。
“干旱也不一定坏嘛,现在可不用查漏防雨了。”
华安宁莫名其妙的开了口,他明明想的是另外的意思,但嘴巴却提前出声了,这一刻丝丝泪水滑落,他想母亲了,自记事起,他就只有父亲这一个人呆在自己身边,连母亲的样貌都不知道,父亲说的话开始越来越虚假了,一个理由一个理由的圆,每次自己提问都会被搪塞过去并且出现新的道理,父亲好像独占了另一个世界的画像,只有他知道,自己只能从他的描述里幻想出母亲的一言一行,想到这里,华安宁哼了一声。
“要是父亲去读书铁定已经当上官了,比那些秀才都会说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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