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婉终究还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外头的小木人还卖一两银子一个呢,她怕到最后她还是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比那些小木人还不值钱的地步。
若是二哥的话,她不会退到如此的地步,有些话……她也可以直说。
可是沉婉早已敏感地察觉到,即便亲密了三年,她的许多话却不可以对顾樘直说,他们,也不是可以无话不说的人,也从
未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走到如今的地步,本就是难以避免的。
不听话会怎么样?
顾樘的眉头拧深了。
沉婉看着眼前这个从前如蜜如今却似砒霜的怀抱,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是抗拒的姿态。
等不到他的话,她又歪着头重新问了一遍:“不听话的话会怎么样,皇上会把我打入冷宫吗?”
顾樘的双目微瞠,他不懂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幅不可置信的语气:“冷宫?朕会这样对你?”
他已经顾不得去思考她的问题,双手捏住她的肩,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觉得朕会这样对你?这些日子朕再怎么生气,都
没有对你做什么……”
顾樘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间有些伤心,“你如何就觉得朕会这样对你。”
沉婉看着他眼中的伤心好似不在做假,她的目光只有一瞬的波动就回归了平静,可是,这段时间,从前她觉得他永远不会对她那样做的事情,他不也都一一做了。
对自己的伤心置之不理,哄不好就开始冷落她,不开心她拉远了距离,又拉住她让她回到从前。
当今皇帝从来不是朝令夕改的人。她就算从不探听朝政,但是就连承乾宫一个打扫的小太监都知道——他为政一向是令则
行,禁则止的,她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多变的人。
还是因为她其实真的不太重要,所以其实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她的份量实在是轻得很。沉婉知道自己貌美性子讨喜,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这个人是皇上估计都会多喜欢她几分,可是她是不大在意这么点喜欢的——在她已经决定一点一滴收回的时候,更不会抱着这么点稀薄得可怜的喜欢过的。
沉婉无意再与他争辩,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拉远了。
“皇上不会将我打进冷宫,让我日日用馊饭、冷饭?”
“馊饭冷饭?你倒是会想……”顾樘“嗬”了一声,一刹那他连酒都醒了。
“不会。”顾樘缓缓地道,他的心有点痛,心底同时划过一丝不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想。
“臣妾记住了皇上的话。”
顾樘松开了沉婉,他的双手垂落。
殿内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顾樘终于说道:“再给朕一点时间……”
再给他点时间做什么呢。
可沉婉也不会再惹他了。
她转身走了出去:“臣妾这就去让人备水给皇上盥洗。”
沉婉掀开帷幔喊香兰她们。
不多时李怀恩就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他走到顾樘边上:“皇上,喝碗醒酒汤吧。”
顾樘单手接过,他刚要喝余光撇到不远处沉婉的身影。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醒酒汤,莫名地心底就生出了一丝委屈,他加重了声音:“朕说了,再给朕一点时间。”闻言,沉婉转了过来,她不愿去深想,只是对着顾樘说了一句:“皇上先喝醒酒汤吧。”
顾樘睨了她一眼,随即举起碗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晚间顾樘自然歇在承乾宫。
喝了醒酒汤又梳洗了一番,顾樘脑中残留的那点酒意也没了。
纱帐中,顾樘将沉婉搂在怀里,久违地与她吐露自己的心声:“先前是朕的错,不该冷落你。”
沉婉的眼睛一酸,下一瞬却更唾弃自己到如今还是这般好哄。
她盯着他鹅黄色的中衣,也是,三年了,他的影子不是那么容易拔除的。
顾樘低头吻住沉婉的额头,再给他些时间……
那些事情,本也与她无关,她是这些事情里面最无辜的了。
窗外夜色沉寂,流动的乌云遮月,忽明忽暗。
烛火很快就被熄灭了。
——
翌日一早,放纵了一晚上的顾樘久违地神清气爽,由李怀恩伺候着穿戴好朝服后,他伸出手理了理衣袖就提步离开了。
帐内,沉婉闭着眼睛,歪着头卧在枕头上。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顾樘走了,沉婉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过了几息,她的手缓缓地从丝衾下伸出来,她在迷迷糊糊中摸向褥角。
半晌,沉婉才将昨天刚放好的荷包掏了出来。
她的脑中一片昏暗,抵抗着无边的睡意,按住荷包,探出食指往荷包隔层勾了勾。
很快就勾出了一颗,顾不得是躺着还是坐着,沉婉放在手心里就往嘴里送去。脑海中却闪过顾樘昨天说的什么“再给他点时间”。
可这也只让丸子在她口中多停留了一息,躺着不太好咽,有点大的丸子咽得喉咙发疼,沉婉用了些力生咽下去。
沉婉吃了丸子后很快就放下了手,又睡了过去。
……
帐外,又折回来,准备给沉婉掖好衾被再走的顾樘,已经静静地在榻前立了许久。
他隔着鲛纱在一片黑暗中看着她伸手掏出那只她从前时常摆弄的、用来装山楂丸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的一圈珍珠散发着莹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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