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宫女文鸳利索地取了东西放在描漆托盘上端着走了过来。
文鸳随后将托盘上的笔墨、端砚和黑石脂、朱砂、黄丹、石绿等上好的颜料一一取下摆在案几上。
沉婉用帕子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手,垂眸看向自己的画作,纵然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美名”曾经还传到过先帝的耳边,可这外面的传言还是有些失真的。她并不着急动笔,颇有些自得地欣赏着。
文鸳为沉婉研磨着朱砂,她适时地开口夸赞道:“娘娘的画技日益精进了。”
这些日子娘娘为了画这些画,连话本子都少看了,她在一旁看着,自然也瞧出来娘娘是为谁画的,用心之作自然不一般。
“是吗?”沉婉展颜一笑,“我也觉得。”
文鸳点头:“是呢,娘娘,这画中的女子——别人一瞧就知道她在等着心上人过来。”
“哦?”
文鸳继续道:“虽是在等人,奴婢却看的出来她的眉宇中没有一丝愁绪,她心里晓得心上人定然是会过来的。”只是女子的神态虽传神,可娘娘却没画出自己美貌的十一呢,不过这个时候这个反而又不重要了。
沉婉敛眉抚摸着案上的画,神色温柔,当然会过来了,这几年……他除却政务繁忙的时候,不过来的时候又有多少呢。
初入宫的心防早已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卸下。
更何况,是第一面就心悦的人呢……
既然如此,她是要去试上一试的。
香兰也探头过来:“奴婢也觉得。”
“奴婢先前就觉得这鸟也活灵活现的。”
“行啦~”沉婉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她笑着提笔,开始凝神为画上色。
旁人见状,忙噤声不再打扰她。
画中,一名女子以手托腮坐在窗边,窗牖大敞,她正含笑往外望着。
屋外头,一对“白头翁”正闲适地立在桃树枝头。沉婉准备画十二幅画,届时全部做成宫灯,眼下这幅已是第七幅。她给肥肥的鸟头上那抹白又描重了些,唯恐届时赏灯的人瞧不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鸟,更瞧不出她的意思!
鸟头的白不能再添笔了她才住手去为桃树上色。
——
延禧宫。
德妃回来后就拟了一份后宫的行宫避暑随行名单。皇上对于随行的妃嫔一向不多过问,是以她每次都会带上所有人,毕竟,后宫本就只有寥寥的几个人。
纵使这三年大家形同虚设,可这摆设放不放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都去吧……
德妃撂下笔,眸光淡淡的,她的思绪飘荡到从前,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府里的人也少,眼下宫里的人还是不多,可两者又怎么会一样呢,她的目光又淡了几分,昔日的她一定未曾想过随着表哥入主紫禁城,身处的却是这种境地。
这皇宫里,除开太后,她应当是最尊贵的女人,应当……
德妃抱起桌角的爱猫汤圆,收起了无关紧要的思绪,她转头嘱咐身边的宫女晓月:“选秀的消息,不要从本宫这里传出去。”
“是,娘娘!”晓月的眸子发亮,她努力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可是转瞬又想起选秀对承乾宫那位而言不是个好消息,对延禧宫也不算是好事啊,她又愁起来,“可是娘娘,这对咱们也不利啊。”
也是承乾宫这三年给她带来的阴影太大了,她一心光想着打破那位的独宠,完全忘了这——其实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啊。
案上的笔墨未干,德妃一下一下地抚弄着汤圆柔顺的毛发,缓解着心中隐隐的躁动。
她闻言没回晓月的话,而是先给汤圆脖子上有些松了的铃铛紧了紧,系完她才笑着道:“傻丫头,怎么不利了?”
她的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还能怎么不利呢?
晓月皱着眉头,猜不透娘娘的想法:“那,万一再出一个沉昭仪呢?”
“好了。”德妃也不去点醒她,她看着名单最上面的沉昭仪三个字,一如既往地刺眼,好在,沉婉从行宫回来后就不会有如今的光芒了,“去吧,各宫也该开始准备了。”
时间这么紧,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是。”晓月拿起名单,用手掂了掂又吹了下才带着不解出去了。
午时的太阳热得不饶人,晓月独自走在宫道上,不一会额上就冒出了汗珠。
她虽然不解,可只要一想到日后宫里头进新人时承乾宫的脸色她就比在暑天里喝到冰饮还要舒服,可惜的是她不能立时见到。
晓月的表面功夫没有修炼到家,她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又掺杂着一股大仇得报的感觉就这样一脸扭曲地走到了承乾宫。
可她的喜悦在见到香兰后又再次荡然无存,香兰如往常一般——在得知了她的来意后在宫门口就对她下了无声的逐客令。
同先前的无数回一样,晓月不仅没见到沉昭仪,连口茶都没喝上,她瞪圆了眼珠,那令她窒息的羞辱感又来了。
艳阳高照,她站在承乾宫门口抽出腰间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阖宫上下,她去哪位娘娘宫里不得被小心地伺候着的,她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宫里人口中的晓月姑姑!然而此刻她却还要在守门太监的注视下努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晓月收起了帕子,转身离开赶往别处。
晓月一离开,香兰就进屋跟沉婉报信了:“娘娘,这个晓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德妃娘娘不去行宫,她看上去好像还有点开心。”
面皮子都在抽动,不晓得又在犯什么癫疯。
“德妃不去行宫?”
沉婉撂下笔,她喝了口热茶,随即抬眸道,“她留在宫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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