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崔竹清,似笑非笑,“今日之后,便不知夫人可否保得住那才德出众,冠绝一时的好名声了。”
“龌龊?”崔竹清瞬间就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揪着胸口苦笑起来。两行清泪说下,诉不尽她心底无尽的愁苦。
“若不是为了他晁祭酒的好名声,我何至于此。”
宋元落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盏,听崔竹清说了一个充满怨恨的故事。
仁侑832年春,汴京的世家子女与儒生们齐聚青山溪学先贤曲水流觞。席上,年少的崔竹清以一篇《论华灯赋》名动惊艳四座,包括少年晁隐正。没多久,互生情愫的两人喜结连理,成就汴京美谈。崔竹清虽为下嫁,但两人婚后十分兴奋美满。哪怕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也从未放弃过医治的希望。
变故出在三年前,崔父去世。
安葬完父亲后没多久,崔竹清便发现晁隐正私下命管家在物色妾室人选。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更何况她久未生育早犯了七出之条,她没法拦。
但她同样不允许其他女人进入晁府与她共享丈夫——尤其是因为她无法生育一事,这于她是奇耻大辱。更不用说若那女人日后生下孩子,那她这个没有娘家依靠的老妇又该如何自处?
于是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典妻。
“典妻。”宋元落紧紧捏着杯盏,波澜不惊的眼底流露出怒意,“当今陛下登基时早已明令禁止此等陋习。”
“所以那女人是晚上进来的,天亮前再从后门出去。”
“那人便是龚自力的妻子秦婉?”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宋元落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沉眸看向她:“晁夫人的《论华灯赋》我曾拜读过,彼时我才入相府不久,得闲时读了很多汴京风云人物的诗赋。”
“仁侑832年,先太后尚在,女学仍兴盛。你以华灯喻这京中女郎,力争女子亦可顶天立地,理应同男儿一般受人尊敬。一曲辞赋气势恢宏,你因此扬名。”
“可我没有想到,你崔竹清原竟是这样的人。”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带着无尽嘲讽。宋元落再不理会失魂落魄的晁夫人,挥袖出了门。
为了避免给柳奈落带去麻烦,她出屋后也没去和她打招呼,沿着原路出了府。
天上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冰冰凉凉的落在唇上,带来一丝甘甜。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抵是对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是难过,是悲哀,也是无能为力。可——真的无能为力吗?
“砰!”膝盖上忽然传来一阵闷响和剧痛,宋元落本能地就跪倒在地,额头因剧痛冒出冷汗。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布衣客忽然朝她快步走来,袖间闪过一阵银光。那是刀!
宋元落瞳孔急剧一缩,双手趴在地上拼命往外爬去,咬牙强忍着膝盖的阵痛试图站起来。
可她哪跑得过那布衣客,眼见着对方已经走到身前亮出匕首,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一个青衣丫鬟,朝那布衣客脸上飞快仍去一把白粉,趁他晃神的功夫一把将宋元落甩到背上背起就跑。
飞雪打在脸上,寒风刺骨,好在膝盖上的痛楚渐渐有所消退,邈叔根据她的描述改良过的止痛药果真有奇效,真乃神医。
“你都被人追杀了,还能笑出来?”
两人躲进一个暗巷确认身后无人后,那丫鬟放下宋元落后喘着气说。
宋元落自不是在笑自己被人追杀,她是开心捡到邈叔这个宝了,但这点自然无法解释,却是先认真对着眼前的丫鬟行了个礼。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她说完又打量着眼前女郎的衣着打扮,迟疑着问,“姐姐是……晁府的?”
那丫鬟听她这么说轻笑了一声,长袖从脸上一挥而过,那张偏黄而略有些平面的女郎脸忽然就变成了一张清秀的男儿相,娇柔的女音再出口也成了轻灵的小生腔,“娘子,别来无恙。”
婉转的戏腔矫揉却悦耳,宋元落面上满是惊讶,“是你!”
这可不正是那日与她相撞时顺走她荷包的那个戏子。
真没想到他不仅顺手牵羊的本事厉害,这伪装的本领更加高超。她刚才与他距离那么近,可丝毫没有察觉他竟是男儿身。但若说他长相阴柔,此刻又分明就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你…是晁府的丫鬟?”
对方轻笑一声,抬手就扔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自然早已空空如也。
“今日在街上闲逛,就碰到了你。本来想着把这个还你,结果见你进了晁府,好奇就溜进去看了看。”
“……”宋元落一时有些失语。
大抵是穿越后遇到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便是尉迟砚这个衣食无忧的“曾经的”纨绔也经常加班熬夜,冷不丁遇见这个人,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欸,你不好奇是谁想杀人?”
“哦?莫非…唔,小郎君知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九尾。”
“九尾郎君。”宋元落垂眸低头,再抬眸时讥笑了一声,“莫不是晁夫人?”
“咦,你怎么知道?”
“约莫是想杀人灭口。”宋元落说到这神色一凛,“九尾郎君此刻可有空?”
“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想托你跑一趟皇城司,要快!”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