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盯着那药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放入药罐里。不过在她伸手前,濮翊扬却是先她一步拿走药丸放进了药罐。
“如此,便算是我放的了。”濮翊扬偏头对上她疑惑的视线,扬眉笑道。
宋元落一怔,随即低头微微笑了笑,只是神色有几分无奈。
赤中子,据说食用后能美白肌肤,焕彩容颜,早年十分受后宫妃子喜爱。不过如今却成了宫中禁药,只因曾有人用赤中子与雷公藤,钩吻等毒草一起熬汤,成功避开银针探毒后害死不少皇嗣和妃嫔。
后又有传言仁帝年幼时曾亲眼目睹有嫔妃中赤中子毒药而死,因此十分厌恶此物,是以如今汴京药铺已鲜少见赤中子。
宋元落手中这一粒自然出自邈叔之手,而她熬的这锅毒药,则是为萧滐准备的。
“给王爷送去吧。”看着赤中子彻底融化,宋元落盛满毒药的碗放入盒中后递给了濮翊扬。
濮翊扬点了点头,拎起食盒很快就离开了司监院。
赤中子虽为禁药,但此药同其余之物的毒当年害死那么多人,宫中御医自然有解毒之法。毒性再烈,只要治疗及时,几服药下去必也能好转。
这便是宋元落与萧滐在“石碑之计”后定下的第二个连环计——中毒。
但在夺嫡计策外,宋元落却藏了自己的心思,因为萧滐的情况与常人不太一样。
萧滐的身上残留着邈叔曾经给他下过的“不举之毒”,毒虽已解,其中一味名为“芳香苓”的草药却早已分解溶化在了他的血液里。
这芳香苓非但对身体害处,还有延年益寿之妙,入体内后得过个一两年才能排出。而赤中子与芳香苓相结合却又会产生另一种无法被身体自然分解的附着物,此物会牢牢吸附在五脏六腑上,然后开始慢慢繁殖。
起初繁衍得慢身份还察觉不到什么征兆,可随着时间积累,附着物越来越多,脏腑的压力便会越来越大。若五六年内未借助外药彻底清除,最终会肝肠溃烂而死。
萧滐平日便自制丹药,粗通药理,要想不知不觉给他下毒并不容易。趁这个机会给他下另一种太医不会察觉的毒是最好的时机。
但既然是下毒,便有被他发现的风险。
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情况,若他称帝后发现此事,宋元落必难逃一死。
但也正是如此,宋元落必须给他下这个毒——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都说伴君如伴虎,与其去赌他未来会感念今日共同患难的情谊,不如给自己创造一个可以牢牢按住他死穴的秘器。
一阵风吹过,几滴雨被风吹到宋元落脸上。她摸了摸脸上冰凉的雨水,拢紧披风也撑伞步入了雨中。
今日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
皇城司携石碑入宫的事情不出半日便传遍了整个汴京,虽然没有人知道皇帝同黎云景说了什么,但那几日后皇城司的地位却显而易见地水涨船高起来。
而不多久,好几个敲大理寺陈情鼓却被敷衍过去的受害者冒死跪在了皇城外,一封封血书气得皇帝雷霆大怒。
据坊间传言,康王连夜被召进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有传言说皇帝亲自将这个儿子打了几大板,康王生母崔贵妃更是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
当然,这都是传言,皇宫里的事谁也不知道。人们只知道后来皇城司指挥使亲自带人将那几个受害者请了回去,连夜盘问定罪,最后交了一份长达万字的诉状给皇帝。
字字皆直指康王萧汜及其背后势力。
世家贵族子弟强抢民女,官商勾结,以权欺人的事情在汴京乃至整个大虞乃至雍国都屡见不鲜,不过大多时候他们都出钱解决了。真遇到一两个骨头硬的,便是被判进牢里,也大多好吃好喝供着,最糟糕的也就是找一两个替身在里面继续受罪。
但世人心知肚明不代表这件事可以被放到明面上,一旦被捅到皇帝面前,便是那不问朝事的昏君,只要还有点良知,必定会大发雷霆,更何况仁帝这样的明君。
以崔氏为首的几个世家贵族一时间都低调沉默了不少。但他们哪是会低头认输之人,不过做出一些谦卑认错模样,等几天后这阵风过去,他们的反击便真正开始了。
以权欺人之事,难道他肃文二王的手下便不做了?更不用说那些自称寒门的父母官,自从入了肃文二王门下后哪个又不是流连青楼歌坊,伪作亲民姿态。
于是以一个从孟州逃难而来的糟糠妻千里寻夫为引子,文王曾经的门生,如今迎娶了文王母家侄女为妻的御史大夫张池“负心汉发家记”的故事很快挤下“康王与河伯的二三事”,抢占说书先生曲目榜首。
宋元落走上茶楼时,说书先生正好拍案怒喝一声:“好一个为民请命,请的原是他张大人的富贵命!”
掷地有声的怒喝顿时引起叫好声一片,随即便是对张池甚至文王的骂声,“什么体恤民情,说到底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和那个康王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
到后面却是不敢高声说下去了,只敢愤愤嘟囔着。
宋元落收起伞,斗笠薄纱后嘴角噙着一丝讥笑。低调穿过人声鼎沸的过道,又走上楼梯至角落一处隐秘的包厢,她轻轻敲了敲门。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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