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廿一,雨水。
孟州大雨加天暖雪融,河水决堤引发洪涝。孟州知州八百里加急上报灾情,请求朝廷救援。
与此同时,有农夫在汴京城外大河旁捡到一块被冲上岸的石碑,上刻有古语“德冠者之嗣,曷敢犯伯?汜水汤汤,伯怒不息”。
农夫不知其意,见石碑斑驳沧桑,其上古语更似年代久远之物,如获至宝。擦净后供于家中邀邻里观赏,又请乡中秀才誊抄,洋洋自得。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京中很快听到了这个传闻。
至德之人的儿子,怎么敢冒犯河伯?瞧那汹涌滔天的汜水,正是河伯难以止息的怒意。
除当今天子,谁敢自称至德之人?而好巧不巧,决堤引发洪涝的正是孟州汜水河,康王萧汜的那个汜字。
大理寺卿崔归一听到这个传闻立马亲自带队前往了那个农夫所在的村子,却不想皇城司已早他一步抢到了那块石碑。
自崇礼书院四十余名弟子集体上街送葬后,坊间关于南山矿工与王思辨之死的流言便屡禁不止。
短短几日,因此事被抓的说书先生就已多达五人,可三教九流之地的传言却愈发如洪水般汹涌。
洪灾和石碑一事相继传回,京中流言顿时更加厉害。若矿工之死指向的是所有权贵,那么此事的“河伯之怒”便意向十分明确了。
康王究竟犯了什么错惹怒了河伯?京中众人猜测纷纷。
在此基础上,坚定站在肃文二王身后的黎云景又怎能不推波助澜一番?是以一听到传言就立刻带着皇城卫去找那农夫了,动作甚至比老谋深算的崔归都要快一步。
拿到石碑又在村子里见到晚到一步满脸吃瘪的崔归,黎云景别提多得意了,据说他还十分贴心地将自己手中的伞让给了崔归,甚至出言关怀:“崔大人年老体衰,可小心着凉。”
崔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好眼睁睁看着黎云景在大理寺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得意洋洋地带走石碑一路朝皇宫奔去。
不多久,坊间有关康王及其身后崔氏仗势欺人的传言便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受害者亲自现身陈冤。
大理寺外的陈情鼓被敲响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过崔归倒是都一一压了下来。汴京城屋檐下的暗流涌动因此始终未曾被搬上明面。明面上,冬雨寒冷侵体,贵人们为避雨皆闭门不出。
崇礼书院司监院廊下,宋元落正慢慢熬着壶中雪,这大抵是今冬最后一点积雪了。
濮翊扬在一旁给她打下手,递上小心保管的几株珍贵毒草后看了眼院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折身回屋替她又取了一件轻薄披风。
“雨水过后便是惊蛰,春雷响,万物生,又是一年好春。”宋元落道谢后站起身由他帮忙披衣,微笑看向依旧有些光秃秃的院子。
她的眉眼依旧恬静,较前几日少了几分戾气,又平添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
“此次孟州洪灾,算不算是上苍的一种惩罚?”
“若是惩罚,为何受罪的又是老百姓。”宋元落微微叹了口气。
汴河石碑,是他们伪造的,上面那些编造的所谓古语针对的就是康王萧汜。
宋元落同韩湘一起翻阅过大虞近十年各州县的洪涝记录,发现在雨水至惊蛰这段时期,不少地方因天暖雪融加上暴雨连绵,经常会引发洪水决堤。
于是早在雨水前他们就已做好石碑,只等消息入京。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唯有率先入京的急报恰好来自有汜水河的孟州一事让宋元落等人略感意外。
所谓“汜水汤汤”,其实也就是为了和萧汜的名字绑上关系,没人会深究引发洪涝的究竟是不是汜水。
但若恰好就是汜水,那此为神谕信服力自然更大了。
“萧汜一定会想方法证明石碑是在洪灾传入京后人为制造的,免不了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一定得保护好那些村民。”
“九尾已经潜伏在村子里了,魏王的人也在暗处盯着,听说墨鸦亲自去了。”
“墨鸦也去了?”宋元落微微蹙眉,这种情况下萧滐身边怎么能缺人保护?
可一整个村子的性命安危确实光靠九尾和几个无主暗卫是护不住的,有墨鸦坐镇就万全很多。而她这边,有外出行动能力的濮翊扬几乎已经一个人拆成几人用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连环计更是等着他去执行,早已分身乏术。
哎,说到底还是缺人啊。
“咕噜咕噜。”药罐发出煮沸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宋元落垂眸看着药罐中已经变色的汤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绣药盒。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打开药盒时罕见露出了几分迟疑。
药盒中放着一颗赤色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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