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来人见到她露出一个熟稔的笑容。年轻的面庞依旧写着玩世不恭,可眉宇间已满是阅尽千帆的沉稳。
正是皇城司副指挥使刁琉。
“伤好了吗?”宋元落进屋脱下斗笠又脱下面纱,却见桌上只有简单一把剑,略有些惊讶,“你就这样直接过来的吗?”
“已经无碍了,你给的药很好用。”刁琉坐下替她倒了杯茶,苦笑道:“谁会去跟踪一只狗?”
“刁琉,我们的第一仗打得很漂亮。”
蛰伏隐忍,奴颜卑膝,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打断自己的脊梁受下当众鞭笞的辱刑,却完成了正中敌人心脏最漂亮的一剑。
而这颗暗棋,宋元落发誓一定会让所有人痛不欲生。
“黎云景就是个傻子。”刁琉听到宋元落的话后脸上才露出明朗笑容,得意的眉眼终于又流露出以往的张扬。
宋元落跟着笑了笑,并未对此再多说什么。
刁琉的隐忍和卑微讨好取悦了黎云景,自王宅外五十鞭罚后他更是飞速取得了黎云景的信任,没多久就成了整日跟在他身边耀武扬威的狗腿子。
于是在石碑之计开始执行时,刁琉立马各种配合九尾在坊间的传言开始诱导黎云景。
黎云景立功心切,甚至连萧夕揽那边都没有请示就直接带队去抢石碑了,却不知道自己早踏进了宋元落的陷阱。
利用一个伪造的石碑扳倒康王及其背后世家?宋元落还没有这么天真。
况且此时扳倒康王放任肃文二王做大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她要的是激化康王和肃文二王之间的矛盾,所以让黎云景去做这个出头鸟替罪羊再好不过。
如此甚至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康王便会将伪造石碑之事安在肃文二王头上。
而一切也果如他们所预期的,康王及世家的仇恨值明晃晃加到了寒门派身上。于是宋元落的第二份大礼——被抛弃的发妻便卡着完美时机敲响了所属康王阵营的大理寺的陈情鼓。
一出造反起义常爱用的“天谕神迹”,一出古代薄情郎中最典型的“陈世美弃妻”,宋元落不过简单抛出了两个引子,便让他们两方阵营唱起了好一出热热闹闹的开年大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第一仗如何不漂亮。
“孟州的洪灾是真的吗?”
寒暄和关怀点到即止,两人虽然胆大地将接头地点选在了市井之中,却也不能耽搁太久,刁琉很快进入了正题。
“是真的。”
“这还真是——”刁琉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一时感慨万千。
是真的对他们的计划自然如虎添翼,可谁又能用“巧了”“天助”来形容洪灾呢?
“其实也不全是天灾。”宋元落沉眸低声道:“地方洪灾,尤其是孟州那方向的,多因河堤溃决引起。”
“便是连韩湘这样尚未入仕的学子都能靠翻阅记录察觉到这段时日易发洪灾,为何都水监和地方州官不早作准备?”
“孟州汜水的河坝年年被冲毁,都水监年年从朝廷拨银修坝,为何始终无法修好?”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全是天灾?”
“都水使卢勤廉,出自范阳卢氏,是八大望族之一。”刁琉沉声道。
宋元落敛眸一口饮尽已经放凉的清茶,茶味苦涩凉薄。
大虞这些年内忧外患,看似繁华如旧,实则早被蛀虫腐蚀一空。如今这夺嫡之争便是压在百姓头上最后一根稻草,也不知最后会闹成什么局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她如今,也成了站在上位者身前执刃的刽子手。
“你那边有没有宫里的消息?”宋元落开口问刁琉。
刁琉摇了摇头,“也只听说那位大发了一通脾气,其他并没有做什么。过段时日等其他州县的洪灾急报一起上来,估计也就批了都水监的请款奏折,然后派几个钦差大臣赈灾了事。”“看来是不会细查了。”
刁琉原先不懂这朝中的弯弯绕绕,今日听宋元落一说倒是略通了些,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虽说那位的时日不多了,可他在位时也是清明圣贤,难道真就坐视不管了?”
“贪腐的蛀虫永远是成批出现的,有一必有二,他要清必得伤筋动骨。别说他如今时日不多,便是早几年我相信他也不是未有察觉,想必实在是有心无力,索性装作睁眼瞎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尾。”
宋元落说着一顿,又迟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我其实——隐隐还有另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萧滐那里有一份这十来年内朝政实录,我翻阅时总觉得咱们这位陛下像是早有了太子人选,如今所做的皆是在为那人铺路。”
“会是谁?”刁琉的神情一下子就专注了不少。
他们如今参与的是夺嫡之争,这皇帝想选的对象那可不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宋元落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直觉这种东西着实是难以描述,而且逻辑上此事也确实说不通。皇帝若想立太子,直接立便是了,他们这位皇帝可是手握兵权众望所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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