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送驾,龙船尚未驶出码头,雨已倾盆而下。即便有高无庸撑伞,我的袍服衣角还是染了水汽。等我和胤祥回到我下处时,脚上的靴子都湿透了,布袜跟湿烂泥似裹着脚丫子,不止难受,更冰得我浑身发冷。
一下子想到绮罗叮嘱绮礼那句“寒从脚起”,我忍不住伤感:绮罗何时才能似关心绮礼一样惦记爷?
“你十三爷的屋子都收拾好了?”我问戴铎。
“回爷的话,好了!”
转脸我冲胤祥笑道:“十三弟,且先换衣裳吧!”
进屋更衣出来,高无庸上茶,我问胤祥:“十三弟,你出门带了几双靴子?够不够,这么大的雨,干靴子不够可不成!”
“不够的话,现在江宁,还能使人买去。等到了灾区,想买就难了!”
灾区缺的可不仅是粮食草料,干柴火、干衣裳、干铺盖样样都少。
……
说完闲话,言归正传。
打开地图,圈出水灾州县。
江苏、浙江、安徽三个省,十好几个地方,还相隔间远——灾情不等人,这巡查路线要怎么拟才最高效?
“爷,十三爷,”戴铎进言:“奴才愚见,从去岁腊月底皇上谕旨爷、十三爷巡视京师雪灾来看,钦差巡视无非三个职责。”
“一监督灾区各级官员的赈灾表现,德行操守,若有中饱私囊、救灾不力者,四品以下先斩后奏;二是严查各地方巧取豪夺,逼良为娼,逼民为盗;三则是上折陈述灾区现状,供皇上、内阁决策。”
“简而言之,就是先杀几个掉钱眼里的奸商狗官稳定人心,恢复秩序,力保皇上恩泽,惠及百姓。”
戴铎说的有理,胤祥点头:“戴铎,依你说,怎么办?”
“十三爷明鉴,现水灾涉及三省,若是拟定路线一州一线的巡查,只怕一个月也走不完。所以奴才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摸清各州县赈灾情况。”
“爷和十三爷派出侍卫长随,深入各州县私服暗访,对于地方官得力的地方,就先放放,对有亏值守的州县,爷、十三爷雷霆出击!”“有的放矢!”胤祥鼓掌:“好!”
“四哥,”胤祥转对我:“戴铎主意不错,就这么干吧!”
我点头:“嗯!”
“戴铎,”我吩咐:“拟了人手计划来。再使厨房备足干粮饮水,明日一早出发!”
……
“爷,”临睡觉高无庸方悄声回我:“秦保儿打探到绮三爷跟前的周姨娘没了。”
真没了?
我看向高无庸。
绮罗关心的人事不多,这个周姨娘却是一个。
“绮三爷生母何姨娘写给绮三爷的家信上说绮三太太盘账,发现早前周姨娘管账时有三千多两的亏空,要周姨娘赔偿。周姨娘争辩时意外滑倒,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
亏空?三千两?
我皱眉。
绮礼这个周姨娘,我虽没见过,但冲绮礼许她在玉容进门前管家、有孕,想来是跟春花、春柳一般的才识人品。
我不信这样的人会做不平账,白留这么大一个把柄给玉容。
再说三千两不是小数,先当绮礼的面,跟周姨娘交接账簿的时候,玉容怎么就没发现?
玉容该查时不查,然后时隔三个月,现绮礼外放了,忽地就查出亏空来了?
呵,玉容!玉容说起来是惠妃的内侄女,自幼养育宫中,才容出众,得皇太后喜欢,亲自指婚,实际上,呵,若真是个好的,何至于去岁大选时高不成低不就,年底才得指婚?
这不,嫁人才刚半年,就栽赃害命了!
人命关天,何况还是一尸两命。玉容作为嫡妻,构害怀孕妾侍,即便较构害常人减刑,按律也是杖四十,徒三年。
“周姨娘是绮三爷的奶姐姐。得信后绮三爷已安排人往京城接他奶娘奶公来江南,又让春柳姑娘收拾房屋给他奶娘奶公住。”
夫妻一体。加上玉容还是皇太后指婚指来的。为了郭络罗氏和纳兰氏两家的声誉,绮礼再恼玉容,人前还是得替玉容遮掩,或许玉容就是早知如此,才有恃无恐。
周姨娘终是个枉死。
嫡庶尊卑,妻妾之别,大义如此。绮礼不能为周姨娘申冤,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待他奶娘。
不过只接他奶娘奶公?
“绮礼没接他媳妇吗?”我问。
高无庸垂头回禀:“绮三爷留绮三太太在京给他家老太太、老爷、太太尽孝!”
一句话我明白了:不公开报官,不代表不刑罚。玉容构害周姨娘,初衷是为争宠。绮礼丢她在京,就是最合理合法的惩罚。
摆手摒退高无庸。
玉容愚蠢得出乎我意料,我再不担心她能如宜妃所想的拿捏绮礼。
如春花所言,这世间能叫绮礼挂心的,除了他生母何姨娘,就只有绮罗这个妹妹——妹妹?我忽然发现绮礼对绮罗果然是不同的,称呼前连个排行也不带。
可见绮礼眼里早就只认绮罗这一个妹妹。
绮霞、绮云什么都不是!
……
早起才叫高无庸送衣裳,戴铎已迫不及待地进来禀告:“爷,明矾定水比一般定水快且澄清!”胤祥进门听见,随口问道:“什么明矾定水?”
我告诉:“昨儿戴铎得了个净水方子,便说试试,现听起来倒似好使的样子。走,去书房瞧瞧!”
方子虽是绮罗提的,但她在皇阿玛驾前已挂了个实诚人的号,现显露的研墨功夫刚刚好,实不宜节外伸枝,爆露太多学识,特别是这种和她日常不沾边的学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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