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胤祥话锋一转:“郭络罗家这么不放心绮礼,四哥,或许绮礼是可以争取的!”
确实,我认真思索这个可能……
早饭后跟胤祥商量给皇阿玛的灾情奏折。拟定条陈,又加措辞润色,一时口述修改好,临到落笔,才发现砚台空空。
“呃?”胤祥疑惑地看向高无庸。
我尴尬地放下笔:“这个,十三弟,我原叫绮罗过来研墨!”
没想现这个点了都还没来。
“呵,”胤祥笑了:“四哥,不急,弟弟我也挺好奇能为绮礼夸赞的墨!”十三弟虽说不在意,但我没得叫兄弟等候一个妾侍的道理。我扫一眼高无庸。高无庸借换新茶的机会端了撤下来的茶碗出了书房门。
“绮主子!”
听到门外高无庸的声音,我丢下茶杯,心说:可算是来了。
等一刻没听到报门,胤祥疑惑地看向我,颇为不解:不是都戳穿了吗?绮罗怎么还不机灵表现,将功赎罪?
我没法告诉十三弟我毒害绮罗,为绮罗识破,绮罗宁死也不愿服侍我,干脆领死的故事——太丢人了。我只能呵斥:“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门帘一挑,绮罗推开春花,一个人走了进来:“贝勒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许是薄施脂粉的缘故,绮罗当下的脸色倒是比清晨熟睡时要好,即便依旧一脸眼观鼻,鼻观口的木然,看着也还是个活人。不再似早起的青白。
身上的藕粉色五彩绣花的貂鼠褂子跟昨儿的蜜合色织金灰鼠袄子一脉相承地富丽清雅,迥异于早前的寒素——果然,还是善绘美人的绮礼知道怎么装扮绮罗,送她的衣裳恰到好处地点缀出绮罗的明艳。
对比明白的是绮罗两把头上的素金团花压鬓,加一块都不够五钱的两个削薄金片子似未镶嵌珠宝的托子一般粗陋,格格不入。
从来都是“宝剑赠英雄,红粉付佳人”。一套上好的内造金累丝镶宝珠凤压鬓不过几十两,我看着来气——绮罗但凡似夏花一般乖巧和顺,爷会不加赏她分例外的衣裳首饰?
我尚未出声,十三弟不过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绮罗不待吩咐就站起了身,走到我面前的书桌边,抬手往砚台注了水,随便拈了砚台上搁的墨块,便自顾眼观鼻,鼻观口地磨了起来。
十三弟看我一眼,拿手虚握拳抵住了鼻子。
我知十三弟意思:每块墨的胶烟比都不同,墨色各异。研墨第一步便是辨明墨种。刚绮罗瞧都没瞧一眼,拿一块就用。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意思。
我摇摇头,示意先看看再说。但看绮罗雪白手指捏抵在漆黑墨锭上的花样姿态,我实不想打断。
我书房有的是会磨墨的丫头,但没一个有此娴雅风致。
绮罗这一双手,我叹息:甚至比她的脸还让我沉迷……
绮罗放下墨锭,雪白的兰花指拣了笔架上的青玉笔蘸墨,我以为绮罗要试笔,没想绮罗直接将笔递给我:“贝勒爷,您瞧瞧,这墨可合用?”我接笔一试,发现走笔顺畅如流水,墨色浓重无凝滞,水墨淋漓,不负绮礼夸奖——春花那丫头竟然没有撒谎!
我书房伺候笔墨的太监,虽说也能磨出这样墨气氤氲的墨,却远不似绮罗信手拈来,一气呵成。
这便就是功夫。
似磨墨又称“耕砚”,最是沉淀心性,修身养气。
绮罗才刚十五,既有这份功夫,她的心性,我苦笑:爷长这么大,就只为她这么欺哄过!
绮罗蹙眉垂首的模样跟进府那日提刀杀鸡为我呵斥“你是那块料”时如出一辙,既然当初绮罗未曾为自己辩白,想必现也不会在意我的夸赞——绮罗若是看重这些虚荣,也不会藏掖至今。
丢下笔,我决定放绮罗回去:“磨这半天,够用了。回屋歇息去吧!”
平素这个点绮罗都是春花看着在屋里炕上养着。绮罗昨夜才刚发过病,我不想她一口气接不上来,乘了她的愿。
绮罗走后,十三弟提笔连书几个大字,跟我叹道:“四哥,刚绮福晋研墨,不辨不试,就凭一个手感。这份功夫,即便宫里专门伺候主子笔墨的太监都少有。研墨尚且如此,书画一道,绮福晋想必也是精的。”
是啊!我默然点头:绮礼是绮罗的先生,万没有绕过绮罗,一味指点春花一个丫头书画的道理。
这么明摆的事,偏我今儿才想通。
回想早前春花那句“主子不会或者会但不耐烦做”,我不禁沉吟就绮罗那双巧手,那个心性,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会做的?主要还是不耐烦吧!
比如女工刺绣。
……
折子是早前商议好了的,当下不过是手书出来。眨眼写好,胤祥看后无误,用了印。只等回京敬呈给皇阿玛,这差事就算完了。
眼见墨还多了许多,胤祥轻松笑道:“四哥,还是八月的时候,春花曾提到绮礼说绮福晋的好不在学问。当时弟弟先入为主,只以为绮福晋没学问,现今看,却是想岔了。”
岂止你,我心说:我也这么想。这根本就是春花的话术。奴似主人形,春花甚至于比她主子更狡诈——我明知被她欺哄,却是没抓到她一点把柄。
不过,胤祥有意维护春花,我也不至于计较。毕竟绮罗才是主谋。春花一个丫头,只是忠心绮罗而已。“年节将至,又到了一年一度写福字春联时候,难得绮福晋研的这么好的墨,四哥,咱们来写对子吧!”
我点头:“好!”
转脸吩咐高无庸:“告诉戴铎,收拾东西,爷后晌回城。再吩咐高福他绮主子身子不好,不能赶路,他今儿留下,明儿一早护送他绮主子回府!”
绮罗人我是要带回去的。但我奉旨出巡,没有带妾侍的理,只能缓一天,正好叫绮罗歇一天,养养她的心疾。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