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中秋节,乾清宫循例家宴。无例外的我和琴雅、玉婷、秀英一桌。
“爷,您请!”玉婷照例为我斟酒,我含笑端起酒杯。
众目睽睽,我实无必要将我的内宅不宁暴露人前。
玉婷面色一松,又为琴雅斟酒:“福晋,您请!”
……
一堂和气中,绮霞当仁不让地站了起来:“皇太后,皇阿玛,儿臣不才,排了一套江南腰鼓舞给家宴助兴!”
皇阿玛必是得准,一时绮霞、彩珠、绮云、舒舒觉罗换穿了汉人的大袖褶裙,挎着大红腰鼓上场了。
今日之前,我看的鼓舞,都是变着花样敲鼓,咚咚咚地,听着长精神,当下绮霞一波人跳的这个鼓舞,却是不敲鼓,只举着两个系着红绸的鼓槌忸怩摇摆,就是不敲,所以一直到曲子演完,我都没弄明白,既是不敲,干什么要挎着那个鼓?直接举两根红绸子,叫红绸舞不好吗?
“好!”
眼见皇阿玛鼓掌,我丢下自己的思想,跟着拍手……
宫里出来,回到府邸。我来上房。没一刻高福领了各处的奴才来给我和琴雅磕头贺节。
看到夏花嫂子,董运来家的梳着乌溜溜的两把头,插一对金累丝团花压鬓,左右手都戴着足金镯子,金戒指,衣着光鲜地跟着煎药房管事宋保媳妇进来磕头,我打了个怔愣:夏花的嫂子,原在庄子上种地,大字都不识一个。我开衙建府时为琴雅选为府里的浆洗,何时调派到了药房?还煎药?她识得药方药材吗?
……
“阿玛、福晋中秋吉祥!”纯慧给我和琴雅磕头贺节。
我打量纯慧,穿一件桃花妆芙蓉花缎的袍子。绸缎花样可以,就是这颜色——怎么,中秋节,琴雅都没给纯慧大红衣料吗?
“高福,”我叫管家:“拣几匹大红、金红绸缎给大格格做衣裳!”
怎么说纯慧都是我贝勒府的格格,何能大过节的,连件像样的大红衣裳都没有?
“再把前儿刚收的金项圈拿两个给大格格戴!”“嗻!”高福答应去了,纯慧高兴地与我谢恩:“女儿谢阿玛赏!”
“纯慧,来!”无视琴雅的脸色,我招纯慧到我身边,问:“近来都念了什么书?”
纯慧有些紧张地告诉:“回阿玛的话,近来跟师傅学《女诫》!”
《千字文》都已念完了吗?
“会背吗?”
纯慧红了脸,声音也低了:“才会背三段!”
我想想,起头:“卑弱第一,纯慧,你来背!”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
纯慧挺顺当地背下一段,我点头:“不错,高无庸,将爷书房收的‘摽有梅墨’拿一匣子给大格格,再拿一套文房赏给大格格的师傅,就说爷的话,大格格才刚启蒙,功课贵精不贵多,先紧着把《女四书》背熟和字写端正这两样来!”
绮礼将绮罗的丫头春花都教这么好,爷自己的格格必也得好好教导。
……
看奶娘领走纯慧,琴雅方才开席。
枯饮无趣,琴雅提议:“爷,今儿过节,这许多姐妹,倒是玩个击鼓传花吧!”
我点头:“嗯!”
蓝靛摘来一支桂花,朱红开始击鼓,无一点意外地,我拔了头筹。
“爷,您先喝一杯!”玉婷将酒杯送到我嘴边,我就着玉婷的手喝了酒,翠喜送上签筒,我擎一支,又是无意外地写一幅字,赏给在座之人。桔橙送上笔墨纸砚,我沉吟一刻,一挥而就。
放下笔我笑道:“几日前,爷在夏花院子瞧到她堂前紫薇花开了个满堂红,比别处都不同——俗话说‘花无百日红’,独紫薇花花期半年,又名‘百日红’。”“夏花,紫薇花开在夏季,是夏日之花,望你也似紫薇花一样‘真红百日’,爷这幅《真红百日》赏你了!”
夏花的名原是绮罗所赐。我抬夏花也只是为应付绮罗没后可能有的人言。如今时过境迁,绮罗没死,绮礼请的郎中已经替她请脉看诊,我无需再给绮礼交代。夏花已然无用。
从今往后夏花若是安分守己,爷不会亏她,自然是“百日红”,但若不然,再不积口德,造谣生事,就别怪爷家法无情,赏她满堂红!
闻声夏花惊喜起身:“奴婢谢爷恩典!”
琴雅和煦笑道:“董妹妹人如其名,今夏才抬的格格,爷这幅字赏她再合适不过!”
玉婷热心提议:“董妹妹,回头让高福做了紫檀玻璃镜框来,镶了爷这幅字,挂在你堂屋,和堂前的紫薇花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甚至于连秀英都笑了,只她谨慎惯了,什么都没说。
……
十五照例宿在上房,隔日八月十六,下朝回府后,我方得空问高无庸:“爷记得,端午开刑堂,高福点名时,董运来家的还在浆洗上,何时调派去了药房?”
“回爷的话,皇上万寿节那日药房王好家的诊出身孕,闻不得药味,李主子跟福晋提议让董格格的嫂子顶几个月的差。”
听着是正常的补位。
但浆洗上的人改选药房差事,我叹一口气:自我跟琴雅大婚后,玉婷就一直笼络夏花夏柳几个。琴雅看我面子,从来不驳。
……
“爷,”高福呈上药方:“今儿早晌,春花回福晋说绮主子病情有变,福晋使奴才请了胡太医来诊脉。胡太医说现秋冬之交,绮主子惊悸之症受时气所感在所难免,一样开了柏子养心汤,嘱咐绮主子静养。”
看一眼药方,我挥手打发走高福,心里却不免感叹春花的细致:太医都瞧不出的症候,竟叫春花给察觉了。
幸而春花只是个丫头,不识药材,不然难保不露馅。
“高无庸,”我吩咐:“门户看紧了。”
严查药材药渣进出。……
“贝勒爷,十三爷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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