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堂听经的玉婷抬头见到我眼里透出欢喜,直看到我蒲团坐下,方才垂下眼去……
一堂法事结束,玉婷过来给我行礼,感激道:“奴婢听说爷为太子招去东宫,还以为爷今儿不得闲来!”
“今儿散得早。”我简要告诉:“倒是明儿,方家搬嫁妆,早不了。”
“爷正务要紧,”玉婷表态:“奴婢理会得!”
“嗯,”我点点头:“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天天进宫!”
似早前住阿哥所也就罢了,现府邸跟皇宫隔了十里地,得早起半个时辰。
“爷体恤。能替爷在母妃跟前尽孝原是奴婢的福气,不敢辞说辛苦。倒似爷每日上朝下朝,署理刑部门下事务,才叫辛苦。”
这些辛苦,我心说都比不过被人,还是亲兄弟误会的心苦。
……
入夜,放完夜供后,我方携玉婷回府。
二门外套下车,我告诉玉婷:“回去歇着吧。爷回书房了!”
照理今晚该去玉婷院子陪陪玉婷,奈何我实在是没心情。
玉婷闻言自是失望,仍守着规矩给我行礼:“爷,您慢走!”
……
知道今儿不得闲,一早我先往柏林寺磕过头后方来上朝。
早朝上,梁九功宣读钦点庶吉士名录:“……徐本、……张廷玉、年羹尧。钦此。”
今科擢选十七名庶吉士,果没有绮礼,只有年羹尧。
无意外地皇阿玛完全认可太子的名单调整,没有异议。胤褆、胤祉、胤祺、胤祐、胤禩、胤禟、胤?、胤祹、胤祥、胤祯的视线瞬间落在我身上,我垂首而立,仿若未觉。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兄弟这么多年,若对我的为人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一定要误会我也就只能叫他们误会了。
清者自清,横竖我知道我自己的清白,问心无愧。
……
散朝后,太子一反近日招我的热络,自顾先走了。胤褆再次召集我们兄弟:“三弟、四弟、五弟、七弟、八弟,今儿十二弟的侧福晋搬嫁妆,咱们且同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一块往阿哥所瞧瞧去!”
必然都无异议。
我兄弟簇拥着胤褆往阿哥所来。胤祥几步走到我身边,唤我:“四哥!”
“哎!十三弟!”我心里一热:十三弟终归是知道我的。
如此倒也罢了。
……
胤祹的院子紧挨着胤?的院子。胤?院子闭着门,绮云看似不在家,多半是进内宫去了。
胤祹的新房一般做在后院。循例看一眼,复回到正堂落座喝茶。
闲话间胤褆忽然问我:“四弟,张鹏翮奉旨往陕西查‘籽粒银案’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所谓籽粒银是为耕种田地所需籽种之折价银两。为鼓励农耕,朝廷预支贫者籽粒银,待秋收后归还。
康熙二十九年到康熙三十一年,陕西西安、凤翔两府所属诸县,连年大旱,民饥逃散。
为休养生息,康熙三十三年春,时陕西巡抚布喀给皇阿玛上折,提议招揽流民复耕,每户给牛一头并犁具银五两,谷种银三两,觅人工银二两。
皇阿玛准了,批复一应银子中,只谷种银,也就是籽粒银需在三年后,也就是康熙三十六年的秋收偿还,合计五十三万一千余两。要求农户偿还籽粒银的初衷原是为确保将银两切实发放到农户手里,预防官员侵吞,结果没想真就防着了。
两年前,也就是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咸阳县民张拱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说布喀压根没给他们百姓发谷种银,现任官府却要他们照价偿还,恳请皇阿玛替他们百姓做主。
皇阿玛接了张拱的状子,谕旨时任陕西巡抚党爱和川陕总督吴赫核实查证。
早在康熙三十三年九月,布喀这个陕西巡抚就因赈灾不力,被革职逮京,九卿会议斩监候,关在刑部死囚牢。
不过几年了,年年秋决拿出来三司会议,都没议勾决。
毕竟人命关天,而布喀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贪官污吏,也没有某个一心要他抵命的苦主。布喀的罪有点类似于赵括纸上谈兵。
布喀内阁学士出身,原是个京官。康熙三十年十月,皇阿玛谕旨布喀去陕西勘探灾情,嗯,就是巡视地方,给皇阿玛写灾情折子,然后皇阿玛根据折子再调集赈灾的钱粮。
单论写折子,布喀干得非常出色,不到三个月,就替陕西要到了三十五万两赈灾银子和二十万石粮食。
康熙三十一年二月,时任陕西巡抚萨弼因为赈灾不利,被革职,皇阿玛提拔布喀为陕西巡抚。
布喀当上巡抚后继续写折子跟朝廷要钱,似每户发一头牛、犁具五两,谷种银三两,觅人工银二两啥的,都是他写折子替陕西百姓跟皇阿玛讨的——总之布喀在短短两年半的任期内跟讨到了两百多万的赈灾银子和近千万石的米粮。
拿了朝廷这许多银钱粮食,布喀却没能安置好陕西百姓。
康熙三十三年陕西又遭大旱、蝗灾、水灾、冰雹,饥民遍地。
布喀就此获罪。
布喀的案子早在康熙三十三年就审明白了,且过往四年,年年秋决会审,也没审出新案情。
现突然冒出几十万两的侵蚀。这事怎么瞧怎么透着股落井下石,死无对证的意味。
果然,原以为在刑部死囚牢里再待个几年就能遇赦回家的布喀听说自己被老百姓告了侵蚀籽粒银五十余万两,今秋铁定被杀头后就满口喊冤,跟着写折子弹劾吴赫侵蚀挪用百姓“籽粒银”四十余万两,请皇阿玛恩准他跟吴赫对质——布喀获罪后,即是吴赫接任陕西巡抚。吴赫调任川陕总督后,又由党爱接任陕西巡抚。
布喀的要求合情合理。再就是刑部大牢在押官员有重大案情上报也是我的职责,呃,我就替布喀给皇阿玛递了折子。
平生最恨贪腐,特别是受灾百姓重建家园的救命钱。我想知道这五十三万一千余两籽粒银到底为谁给贪走了,得叫他给吐出来。眼见陕西抚督党爱吴赫都成了疑犯,审不了这个籽粒银案,皇阿玛谕旨时任左都御史的张鹏翮和刑部尚书傅腊塔押解布喀赴陕西查“籽粒银案”。
案子一下子从民告官上升到巡抚告总督,牵扯大了。
张鹏翮、傅腊塔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回京后呈折结案,皇阿玛让九卿议罪,九卿议“原总督佛伦降四级使用,现任总督吴赫革职,籽粒银免征百姓,由在事官员赔偿”——总之,案子查了几个月,除了确证布喀没贪墨籽粒银,换由吴赫抵罪之外,对于五十三万两籽粒银的去向都没个子丑寅卯的明确说道。
糊涂了案的意思就很明显。
皇阿玛圣明,如何能够同意这种招人非议的九卿会议?
所以在去岁六月免了党爱巡抚、吴赫总督之后,皇阿玛谕旨已调任江南江西总督的张鹏翮二次赴陕西结案。
没再谕旨傅腊塔一块去。
傅腊塔早年任过陕西布政使,却不过陕西官场上下的人情。再他老姓伊尔根觉罗,跟大嫂伊尔根觉罗氏同宗,沾着亲。
张鹏翮这一去大半年,连今年过年都没回京。结果没想张鹏翮还没回京交旨,现任陕西巡抚吴秉谦前儿就先进了京。
吴秉谦进京告御状说吴赫任川陕总督时侵占马场草料银不算还倒打一耙,诬陷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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