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则是一个比我府邸喜婆都更白净富态的生脸,我寻思:这就是教绮罗宫妆的婆子?“徐嬷嬷,”高无庸适时提醒:“寅时行家礼,绮主子可别误了!”
绮罗陪嫁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这一个姓徐,再还有三个人呢?都躲哪儿去了?
绮罗不晓事,使的奴才也就这一个知道规矩。
高福傅鼐等人都远远地候在院子那头的门房,见我出来,跟平日一般悄声跟上,我彻底放了心。
三个时辰而已,我告诉自己,不算什么。圣明如皇阿玛都曾有过一夜召幸三十余名后宫的逸闻。宫里侍卫至今提起谁不是满心满口的艳羡佩服?
这个时间长原也是本事。
我实没什么好心虚的。
这些人是我的近侍,我喜欢绮罗这桩事无可能瞒过他们。
正好瞧瞧他们的忠心……
琴雅给绮罗安排的院子在二排路东。
来时没留意,现才发现进出得经过秀英的院子和前排的空院。
早前琴雅留前排院子就是为预备绮罗这样指来的大选秀女,现绮罗来了,却不给住,愣是压后一排,我忍不住腹诽:这院琴雅打算留给谁?再还有谁出身高过绮罗指进我府邸为妾?绮罗能指给我原是天大的意外。
琴雅为抬举秀英压制绮罗往后排指院子,代价是爷的腿。可谓舍本逐末。
这个时间,秀英院子的门尤敞着,显见得秀英还没睡,还在等看门婆子回禀我离开后院的消息。
我大概有些明白后宫翻牌子的意义了——翻牌子的嫔妃侍寝后歇在乾清宫后堂,清早回宫,可减少后妃间的攀比。
既然我待绮罗院子的时间,不止今天,连同将来都无可能瞒人,我决定:那就不瞒了。
本来爷的后院,爷想亲近谁就亲近谁,没得看人眼色的道理。
横竖该给秀英的体面,爷都已经给了。秀英要做的就是替琴雅管好家,而不是操心爷跟谁在一起,一起几个时辰。这都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
后院前面是侧福晋的东西两个侧院,玉婷住的东院也还敞着门。
我顿了顿脚,继续走过。
玉婷一贯有些小性,今天是我跟绮罗的好日子,我不想,也没精力再去哄玉婷。
总之我不会因为有了绮罗就减了对玉婷的宠爱,早前一个月歇三宿,今后还是。
……
玉婷院子前方方是琴雅的正院上房。我一般走过。
琴雅忌惮绮罗。比起现在看到我,我以为琴雅更愿意问询两个喜婆。
天已经很晚了,正好我也乏了,倒是各取所需的好。
高无庸转身将手里的匣子送给尾随的喜婆:“曾嬷嬷,刘嬷嬷,这是绮主子的落帕,你们送去给福晋!”
“嗻!”两个喜婆答应一声,捧着匣子进了主院。
我不知道两个喜婆会怎么回琴雅问话,也不知道琴雅听后会怎么想。这都是我明日才要面对的问题,现在,我就想好好歇一觉
……
走过三个院子,我回到书房。看到书案上供着的红梅,我忍不住低头轻嗅。
洗净了脂粉的绮罗身上还有股子香,若有若无的,说不清,道不明,却跟春药似的在要紧关头鬼魅浮现,促我昂扬,事后则似春梦一般了无痕迹。我想知道这是个什么香——只能说不是这个红梅香。
收拾躺下,一夜无梦。早起睁眼,我一扫过去两年的阴郁,只觉身轻体快,无限欢喜。人身修不全。开府封爵我虽只得一个贝勒,但往后有绮罗这样的美人作伴,我以为也算人生得意。
寅时上房行家礼。我到时秀英已经在琴雅跟前端茶倒水了,四个格格也全到了。
见我进来,秀英、琴雅带懋华、海棠、宁芳、静初四个格格与我请安:“贝勒爷吉祥!”
眼见琴雅神色如常,我也跟往日一般亲扶起琴雅:“起来!”
眼光扫过炕桌上未及收起的胭脂水粉头油,无不是内造的白瓷玉盒玉瓶,我省起昨夜绮罗那一脸的刺鼻混香,不免感慨:早该想到,没得好衣裳的绮罗何来好的脂粉?
内造的花粉轻白红香,不似市卖的铅粉青重涩滞;内造的胭脂色泽纯正,更不是市卖如同发黑血色的劣质胭脂所能比。
如此加上没有双褶眼皮需要遮盖,一般的宫妆,琴雅脂粉抹的轻薄,看起来便似锦上添花,恰到好处;绮罗则画得跟棺材里爬出来的诈尸一般吓人。
不过也多亏这些市卖的劣质脂粉,替我掩盖了绮罗这颗明珠。也算是物尽其用。
抬手叫起其他人:“起去!”
转身我上房主位坐下,丫头翠喜已手脚麻利地收走了炕桌上的瓶罐。
琴雅含笑接过秀英捧来的银耳羹转递给我:“爷,才刚炖好的银耳羹,您润润嗓!”
我点头,顺带扫秀英一眼。平日没留心,现才发现秀英用的也是内造的脂粉。
懋华、海棠、宁芳、静初插不上手,自觉站到一边立规矩——一看就是为琴雅、秀英拿捏服帖的。
不过倒是便宜我看得清楚。四个格格,除了懋华外,海棠、宁芳、静初用的也都是内造的脂粉。
内造的脂粉就只供应内廷,我府邸妇人能有,不外是母妃或者太子妃的赏赐,再就是琴雅的二次分派。
由此摆在绮罗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跟秀英一样,有些才识,能为琴雅所用,人前有些体面;另一条则是跟几个格格一般吃足教训,循规蹈矩,鸦雀无声。
琴雅忌惮绮罗,第一条路行不通——琴雅压根不会给绮罗出头机会。即便走第二条,绮罗想取信琴雅,势必得跟懋华一般比海棠、宁芳、静初吃更多教训。
我不紧不慢地吃着银耳,心里惦记:绮罗到现在都不来,不会真踩着昨儿高无庸告诉的寅时家礼的点才来吧?幸而玉婷小性——正想着玉婷呢,听门的朱红就来回:“福晋,李主子来了!”
好了,这下连玉婷都来了!
琴雅吩咐:“请!”
玉婷进来请安:“奴婢给爷、福晋请安,爷、福晋吉祥!”
“李妹妹请起!”琴雅笑道:“朱红,给你李主子看座!”
想着不能叫玉婷挑拣绮罗的晚到,徒生是非,我放下了银耳碗。
玉婷看见立端了丫头理书托盘上的茶碗给我,殷勤道:“爷,您漱口!”
我依言漱口,内里着实担忧绮罗逞性不来要怎么办?
早前绮罗都是跟着她家太太来给我兄弟请安,只她自己可从没往我兄弟跟前凑过。更别说昨儿夜里还哭了半宿,身上也不知道如何了……
“当,当……”上房的时辰钟敲响,我没法继续拖延,不得不放下擦脸面巾的时候,丫头朱红可算来回:“福晋,绮主子来了!”
琴雅看我一眼,吩咐:“请你绮主子进来!”
绮罗顶着她那个一如既往的粗劣宫妆进来,木然与我和琴雅磕头:“奴婢绮罗给贝勒爷福晋磕头!”
雪白的兰花手压在大红拜毡上赏心悦目,我克制自己拉她起身的愿望,端坐不动。
绮罗来了就好!我告诉自己:她那个徐嬷嬷看着似个明白人,且绮罗肯听她的话。
……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