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将三个纸团呈到皇阿玛面前。皇阿玛展开第一个纸团,了然微笑:“歌舞!”
诺敏挑衅地扫绮罗一眼,婷婷道福:“奴婢遵旨。”
绮罗跟着福了一福,一如既往地沉默。
诺敏绮罗退到别帐换衣去了,秦栓儿、秦锁儿跟去伺候。
“四哥,”胤祥跟我碰杯:“绮福晋精通音律。似年前那支《梅花引》唱出来,即便不善舞,也未必输!”
想起《西洲曲》,我举杯摇头:“十三弟,绮罗精汉唐舞蹈。”
“啊?”胤祥闻声愣住,我无奈告诉:“绮罗有心悸,太医说得静养,所以家常都不跳。”
“那她今儿会跳吗?”
我希望不,但直觉告诉我:为了春花,绮罗会跳。
扫一眼高无庸,我低声吩咐:“瞧瞧去!”
……
“爷,”高无庸悄声回禀:“秦栓儿禀说绮主子换穿了一件刚席上汉舞的舞衣,改梳了汉髻。”
这行头就预备好了?
塞外待选秀女都是蒙古族,表演助兴也都是蒙古歌舞曲词。刚席上汉舞,我回忆:就只开场舞伎跳的《青青子衿》,舞衣都是青绿,不算鲜艳。等等,舞伎!绮罗的生母桂姨娘就是舞伎。入府以来,绮罗对她生母讳莫如深,甚至于连今年十周年祭都没有祭祀。
歌舞比试绮罗拣一件舞伎的舞衣穿,这是生怕人想不起她的出身吗?
绮罗这是铁了心要赢诺敏啊,所以提前给自己的舞蹈技艺预备一个家学渊源,天赋秉异的说辞……
“诺敏格格瞧见,嘲笑绮主子穿戴简朴。”
我听得皱眉:绮罗素爱锦衣华服,偏嫁了我之后,连红也不能穿。绮罗心里有气,家常素衣素钗懒怠装扮不算,连替我做个荷包都推三阻四,更别提主动替我做衣裳了。关于衣裳,还得想个折,让绮罗平气……“诺敏格格说她听说绮主子歌儿唱得好,天下无人能敌。又说使出来的丫头也都是狐媚。”
不用问,董鄂给诺敏搬了绮罗长亭唱《送别》的故事,同时还恭维了诺敏能歌善舞,哄得诺敏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今儿跟绮罗御前比试来了。
“狐媚?”胤祥听笑:“春花狐媚?”
“十三弟,”我反问:“流言蜚语能有什么好话?”
“这倒是!”胤祥点头认同,高无庸继续:“绮主子问诺敏格格是怎么知道她丫头狐媚的,讨要春花是不是想,那个学?”
呵,胤祥笑出了声。
我无奈摇头:论及刁钻毒舌,诺敏也不是绮罗对手。
“诺敏格格回绮主子说她今儿要戳穿绮主子的画皮!”
绮罗春花狐媚不狐媚,跟诺敏什么相干?我很不以为然:诺敏一个云英未嫁的格格,凭什么伸手爷后院人事?谁给她的脸?
“绮主子问诺敏格格这样与她为难,到底有什么进益?”
绮罗问的没错。无论前朝后宫,所有人都对绮罗装聋作哑,恍若未见。独诺敏小丑似的跳出来生事寻隙。诺敏就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货。
“诺敏格格说大路不平旁人铲。她们蒙古女儿最见不得绮主子这样两面三刀的狐媚鬼祟!”
诺敏自以为是到不可理喻。绮罗或许狡黠,两面三刀,但性格倔强,连话都懒怠多说,还狐媚?
说句心里话,我巴不得绮罗狐媚我,省得一天到晚地让我一个爷唱独角戏。
摇摇头,我吩咐:“高无庸,告诉秦栓儿替爷问他主子:第二场比什么?再转告他主子就说爷的话:诺敏格格远来是客,所以,万不可使客人太过难堪。”
诺敏自作自受,我不在乎诺敏的死活,却不能叫担任评判的皇阿玛为难。我得嘱咐绮罗,不要任性,让诺敏输太惨。
高无庸答应去了,我看向场地中间跳马舞的诺敏。蒙古人日常狩猎放牧、祭祀天地、出征打仗、迎宾送客,婚俗礼仪都要唱歌舞蹈。所以几乎每一个蒙古人都能歌善舞。
诺敏作为科尔沁的小公主,歌舞自然也是会的,甚至于看着还不错,踢腿下腰的跳得挺热闹。
但也就是个跳了个热闹。
比绮罗,这种真下过苦功,精研过舞蹈的人来说,诺敏则是完全地不够看——绮罗的舞跟她的画一样,精益求精到身上每一根衣带的姿态。
绮罗的画千金一幅,她的舞——原只有我能看。
一想到我为哄绮罗跳一支《西洲曲》所花费的心力,以及诺敏今儿以春花为要挟逼迫绮罗大庭广众之下跳舞的行径,我不禁皱眉——刚嘱咐得不够郑重,绮罗未必放在心上。
“高无庸,”我又吩咐刚回来的高无庸:“你亲自去告诉你绮主子,就说爷的话她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是明白。”
当着胤祥,我无可能将家法挂嘴边当威胁,我信绮罗聪慧,明白我的意思。
打发走高无庸,胤祥宽慰我说:“四哥,您放心,绮福晋不是争强好胜的脾性。”
不争强好胜?我苦笑:绮罗何能将墨研到极致?
如绮罗所言,她不争,只是不在乎,不屑而已。她在意的绮礼、春花,看看,栽培得多好?
绮罗是我见过的为达目的最不择手段的妇人。
好一刻高无庸方才回来禀告:“爷,刚奴才替爷传话,绮主子听后点头示意知道了!”
只是点头,没有言辞确证吗?我觉得不可靠,但再支使高无庸传话已来不及——诺敏蹦跳下去了,绮罗上场了。
没有刚刚诺敏满身的珠光宝气,只一件没甚刺绣花边,就几根粉色飘带作装饰的浅绿色汉唐束腰舞服的绮罗依仗着绝无仅有的好身姿,好身韵吸引了全场目光。
即便是皇阿玛亦是上下左右的打量了绮罗好一刻,方才问:“绮罗,你跳什么?”
绮罗回:“《踏歌》!”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四哥,”胤祥问我:“绮福晋要舞的即是这个踏歌吗?”我不知道。我先知道绮罗会舞《西洲曲》是因为那套《莫愁图》。绮罗的美人图我见过不少,印象里并没有《踏歌》。
绮罗头上梳的这个汉髻是七夕夜梳的样式,绮罗这个踏歌,其实是汉舞?
“不用鼓乐?”
皇阿玛问得特别细致,刚我都没想到。
“是!”绮罗躬身答应。
“那就开始吧!”皇阿玛宣布。
绮罗蹲了蹲身,及等站起,已敛肩、掩臂、拧腰、倾胯,摆好了起式。
绮罗的骨肉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有一种莫名地纤细感,连带她的身姿也有一种跟她的胸臀完全不相称的轻盈,以至绮罗这个拧腰倾胯的起式竟较世间其他人更有盈盈欲折,娇柔不胜的意态。
偌大宴会堂瞬间鸦雀无声。
“哒叮叮叮,哒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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