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令牌。
以现代人的眼光,这令牌也做得足够精致了,代表着国公府一部分的权柄。
姜瑶不明白。
她只是道了个歉,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那国公爷就信了?
梁国公,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她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却听门口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嚷:“阿姐!阿姐!我回来了!”声音带着欢快。
姜瑶抬头看去,却见一团子样的身影蹒跚地跨进门槛,她穿着团花纹锦裙,三四岁模样,头顶扎了两个小髻,后面还了个嬷嬷。
嬷嬷一脸紧张,喊着:“小祖宗,慢点,慢点,别摔了!”
那小女娃却半点没慢,进了内室后,“蹭蹭蹭”便跑起来,直跑到姜瑶那,仰着张小脸看她。
姜瑶在记忆里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人的身份。
姜大娘子的妹妹。
姜芝。
长公主生辰那日,姜大娘子闹了笑话,姜芝就被送去了国公府在城郊的庄子,以免让她撞上阿姐被送走的画面吵闹。
现下倒是回来了。
大约是姜父姜母基因好,姜芝这小娃娃生得也十分不错,圆团子脸,圆溜溜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
可这可爱的小女娃看着她,眼泪却突然从眼眶里冒出来,她踮起脚,试图用小胖手来替她擦脸:“阿姐,你脸怎么了?”
姜瑶这才想起,她去了松涛苑回来,还没照过镜子。
想来是十分狼狈的,额头应当是破皮了,现下还十分痛,还有人中……
忙一迭声地喊,让那叫青雀的婢女给她拿镜子。
果然,镜中照出一张极狼狈的脸。
暗粉调得灰扑扑,因流过泪,此时泪浆在脸上,加上额头的红,和唇上的紫,实在是……丑陋。
也不知国公爷对着这张脸,怎么生出原谅的心思来的。
姜瑶用水洗了一遍一遍脸,端出去的水,都是脏的。姜芝围着她,大呼小叫。
姜瑶嫌她烦,让嬷嬷把她带走,她却不肯,非要巴着她阿姐,一双大眼睛孺慕地看着她,像怕她跑了似的。
姜瑶心软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也是个命苦的。
生下她时她阿娘便难产没了,姜大娘子因此一直嫌弃她,可她却十分喜欢这个阿姐,从会走路开始,就跟在阿姐身后,整日阿姐长阿姐短的,后来更是为了这个被送去寺庙的阿姐,偷偷甩开仆人溜出门,也因此,之后再杳无音信。
大约是女配的妹妹不配详细讲,原文里也只有一句:“国公府都找疯了。”
……
姜瑶叹气,摸摸小姜芝的包髻:
“阿姐没事,你莫担心。”
谁知这一下,竟惹得小姜芝眼泪涟涟:“阿姐,你不生阿芝气啦?”
她自己用小胖手也摸摸自己的发包:“呜呜,阿姐摸阿芝了,阿芝好开心呀。”
姜瑶:……
原来,她竟是知道自家阿姐不待见自己的。
那这些年里,她小心翼翼用热脸贴着她阿姐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小姜芝哪里知道她阿姐在想什么,只是拼命从随身的香包里掏啊掏,嬷嬷过来阻止:“小娘子,莫掏了,你阿姐不喜欢吃的。”
小姜芝哪里管她,只管掏啊掏,最后掏出一块…姜瑶看着这碎了的、留着几根手指印的、跟屎一样的…团子?
“给阿姐吃。”
姜瑶眨眨眼睛。
小姜芝讨好地朝她露出门前两颗小米牙:“阿姐,吃,阿芝从外面带回来的,可好吃了哦!”
低下头看看,也不知想了什么,突然用胖手拼命擦,谁知越擦越脏,最后,脸一扁,居然要哭起来。
姜瑶看得头疼,忙随便捏了一点,往嘴里塞,剩下全给姜芝,在小姜芝喜出望外的眼神里,忙叫嬷嬷把她抱走。
等小女娃走了,姜瑶才忍不住舒了口气。
青雀在旁边看着,眼里竟然带笑:“还第一回见娘子这般对妹妹呢。”
姜瑶却忽而有个想法:如今她都不去寺庙了,小姜芝总不能再丢了吧?
可不知为何,胸口那颗心,还是“砰砰”的。
总觉着,有什么藏在暗处探看,试图将一切捣回正轨。
……
到得晚上,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经历得太多。
姜瑶竟梦到了前世。
她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个兔子玩偶,站在别墅的窗边。
别墅空荡荡的。
别墅的窗外,是将天空也点缀得明亮的五彩球灯。
球灯内,是雾状的霓虹,像爱丽丝梦游的仙境。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笑着自一辆豪车上下来,给站在庭院里的一对母女,一人给了一个拥抱。
他并未察觉窗后的小女孩,而是笑拥着那女人和孩子,上了车。
豪车扬长而去。
小女孩看了很久,才转头问旁边的管家阿姨:“阿姨,爸爸和阿姨妹妹去哪儿了呢?”
“小小姐生日,先生是带她和夫人过生日去了。”
“那我呢?为什么他不带我过?”
小女孩转过头来,她馥白的脸上,赫然是鲜明的手指印,“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吗?”
……
姜瑶猛的醒了来。
她拥着被子,额头上沁了细密一层汗,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这一幕。
大约是白日那个摸在头顶的手掌太暖了吧。
姜瑶捂着头,过了会,才缓了过来。
窗外一片漆黑,睡在外室的婢女听到动静,醒了过来,挑帘子问她:“大娘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瑶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婢女端了水过来,温在桌上,正好入口。
姜瑶喝了水,才感觉,梦中那几乎要将人溺进去的窒息感退去了些。
婢女退出室内,姜瑶却看着烟青色帐幔,睡不着了。她一忽儿想前世。
就这么死了,也不知道自己那爹会不会高兴。
应当是会高兴的。
毕竟,作为他年少轻狂期耻辱的唯一见证人,没了,就没人知道,现如今叱咤商场、成熟稳重的姜总,也曾有过这样一段为爱痴狂的少年期,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离家出走——
而最可耻的是,伟大的姜总不是那可歌可泣的爱情实践者,而是被欲望的滚滚洪流碾过的凡夫俗子。
他没创造不屈的爱情神话,反而屈服于面包。
两人在现实的磋磨里,相看两厌,最后分开。
而她作为这个曾经这段“爱情”的结晶,也就成了墙上的泥点子,欲甩之而后快的白米粒。
姜瑶还记得那一巴掌耍在脸上的感觉。
不对。
是许多巴掌。
成熟稳重的姜总,喝醉了酒,总要找她,红着一双可怕的眼睛,问她:“你为什么不去死。”
所以啊。
她死了。
……
想到这,姜瑶生出一种感觉:
到这个世界,其实也挺好的。
她弯了弯眼睛,突然有种兴奋感。明日,还有许多事要麻烦呢。
得先去见见她亲爱的哥哥们,大郎君、二郎君、三郎君,啊,据说,还有个大美人儿长公主……
姜瑶拉高被子,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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