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战火稍停,钟晴忙不迭跑去原来旅社处,幸好没被炸掉。
里面小子见了她来,忙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叫单广的给您的,他交代我,若是您来找就给您,给您带个信儿。昨日他回来半路遇着另一院的人,强被他们带走了。他怕您留下独等他,所以留了个口信,他们下一站到安城。”
钟晴接了信。
单广信里说得清楚。
钟晴也能放下心来,自提了行礼去站台。
去了站台才知道,车轨被炸,火车不能出行。
钟晴又去了车马行想法子。
可车马行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她个子又娇小,根本挤不到前面去。
就在此时,钟晴只觉手一轻。
艰难转头看去,原是一十来岁上下的小子,抢了她的手提箱,正从人群缝隙里钻出去。
其他倒也罢了。
那件伴她成长的吉服却也真真舍不得。
钟晴急了起来:“有小偷!!”
只现在这世道,废墟里尸体断肢遍野,人人自身难保,别人遇着小偷和自个儿逃出生天比,哪个更重要?
就算自个儿遇见小偷了,只要不是救命的东西,谁还去搭理?
于是,满屋子的人,竟无人帮忙。
钟晴忙追着小偷出了车马行,一面跑一面喊:“小偷!抓小偷!!”
钟晴追得气竭。尤地面还有轰炸机刚炸过的碎石泥土大木梁,追得艰难。
眼看小偷手脚伶俐越跑越远。
钟晴却气竭,倚靠废柱子旁边大口喘气,干咽了口吐沫,嗓子眼儿里都是刺砬砬的铁锈味儿,汗如雨下。
心里却颓丧放弃了。
一日一夜没睡。
又才刚经历了平生第一次的轰炸。
一闭眼,就是那只鲜血染红了蕾丝手套的断手。
耳朵里,都是呜呜的哭泣,迷惘而绝望。
民众们看不见希望。
悲怆的气息弥漫周围。
她实没心气了。
算了吧。
不要了。
钟晴背着包袱,手撑膝盖喘息着。
心里打定主意,休息好赶紧回车马行找车走,追上学院大部队是正经。
“小姐,看看,有没有丢什么?”
眼前忽出现她的手提箱!戏谑的声音如此温润。
又熟悉。
钟晴猛地抬头。
易谨,身穿挺括军装,脚蹬军靴,头戴军帽。
正提着箱子温柔地看着她。
钟晴不知怎的,心底莫名委屈,眼眶一热,眼泪淌了出来。
接过箱子:“谢谢。”
一面努力压住泣声。
太过丢脸了。
易谨见钟晴白皙的脸颊蹭了烟灰,月白色的旗袍灰扑扑的,脚上布鞋尖沾了血,好似刚从烽烟灰堆里爬出来,眼神惊慌未定,泪珠子水汪汪地滴,声儿却像小猫儿似的呜呜咽咽,哭得可怜兮兮的。
心底忽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撞破一切禁锢,促使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抱住,轻拍了拍:“不怕,我在。”
温暖的怀抱。
温柔的声音。
温热的手掌。
轰炸。
断肢。
鲜血。
废墟。钟晴心惊胆战了一天一夜,现心神一松。
手指攥紧自个儿的衣服,在易谨怀里呜呜哭起来。
易谨一直轻拍她后背,无声安慰。
待钟晴止了哭声,后知后觉自个儿还在男人的怀里。
垂首,一手抵在男人的胸膛,轻轻推开。
一眼便瞧见了男人军装胸口上的黑了一团。
绿褐色的军装被她的泪洇湿。
“失礼了。”钟晴羞臊地嗫嚅。
易谨抽出帕子,弯腰擦干钟晴脸上的泪和汗。
钟晴眼睁睁瞧着那白帕子斑驳黑灰了。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