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很厚的,这种时候一般就是要下雨了,茶铺的主人倒并不着急,他早一刻便把遮雨的棚子支了起来,那茶棚结实,便是漏也漏不到哪里去,龙王什么时候打算吐水,打算要吐多少,跟这茶铺的主人关系也就不大了。
真正为这场即将要到来的雨发愁的另有其人,比如那些端着茶杯,看上去是气定神闲的茶客们,他们中有人几乎从镶着亮边的黑云之中看到了这场来势汹汹的雨,势必要将山里的浊气都洗净,抱着这样目的的雨总是不注意人们脚下的,山里的路会因此变得更泥泞难走,马蹄子沾了湿泥总是显得拖沓不安,尽管总有人把任尔风雨挂在嘴边,听上去一副侠义做派,但人终归是怕麻烦的,天晴总比天雨好,谁能忍得住不为此发愁呢。
渐渐地有茶客坐不住了,他将手边的剑一提,剩的半碗茶也不要了,掏出几枚铜钱叮叮当当地扔到桌上,先一步站起了身,似乎想要赶在雨落下之前进城关。茶铺主人去拾那铜钱,数到第四枚的时候余光瞥见那男人去了又还,茶钱是不缺的,天又暂且还晴着,所以他猜想男人是瞧见了什么熟人——或许比熟人还要更重要一些。
偌大的江湖总会碰见几个熟人,但能让人为此停下脚步的并不多。
果真,男人坐到了另一名茶客的对面。
茶铺的主人将擦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提着茶壶便迎了上去,那去而复返的男人还剩了半碗茶,但那已经付过钱了,买卖做成了便应当了了,他要卖一碗新的茶给男人,这是茶铺的规矩。
秦小风知晓这一茶一座的规矩,他方才用五枚钱买了那边的座位,现在要花五枚钱买这边的座位,深色的茶汤被倒进新的茶碗的时候,天上的雨也落到了地上,一开始只有几滴,后来越来越多,就像从茶壶里泼下的茶水一样,结结实实地浇到了茶棚的顶上。
他心道:反正也是下雨了。
况且比起赶路来说,眼前这人的出现是更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这人肤色较之以前黑了些,却黑得不过头,细长的眼尾仍旧轻轻从前挑着,两片薄唇微抿,瞧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那眸子又黑又亮,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秦小风只在谢停川的脸上看到过这般的眸子,如今也同样。
谢停川和两年前一样,还是爱穿着他青色的衣裳,外衫不起一点褶皱,袖口缀着漂亮的暗纹。他还是将头发高束起,露出他饱满平整的额头来,鎏金的发带同头发一块儿垂下,发尾扫到背上,却不显落拓。瞧上去倒更像是谁家的富贵公子,而不像是个干杀人勾当的刺客,现在更不像个隐退两年有余的刺客。
他们两年前在临州见过一面,谢停川的剑很快,替他将一个使暗器的偷袭者斩首,收了秦小风十两银子,他说秦小风原本是能杀了这人的,所以他收得不多,并未提他们也算是朋友,这一剑的帮衬是理所应当的事。
然后谢停川便再也未杀过人,连带着他这个人都逐渐消失在江湖客的口中,毕竟一名拿钱办事的刺客,只有当他还在杀人的时候才是有威胁的。
如今他又出现在这川南的地境上,秦小风想弄明白的是,什么一桩事能让谢停川这样脾气的人再度现身。
他将茶铺主人端上来的新茶抿了一口,开口问道:
“不急着走么?”
谢停川在他坐下的时候便已经瞧过他了,此时怕是觉得不必要再确认一遍他的身份,他对朋友总是很好的,哪怕两年未见,也能一眼认出来。
“我带了伞。”他的手边确实搁着一把纸伞,没什么别的装饰,应当是在附近的集市上买的。“从昨日起便闷热得可以,我想应是要下雨了,所以买了一把伞。”“到川南来做什么?”秦小风与他说话丝毫不迂回,因为他也知道,谢停川对朋友总是很好的。他确实未因着这个问题露出被打探消息的不快,而是坦诚地开口: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