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傅坐在椅子上,多年握笔的手,差点把手中茶杯捏出裂痕。
过了好久,这个鬓发灰白的老人才把心里翻腾起来的“荒唐!”“胡闹!”“有辱斯文!”的骂声压下去。也就是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宋福成嘴角得意的笑。
齐老太傅的脸一冷。
几乎立即想到,若不是有奸贼构陷,他那一心为民、纯正良善的小弟子又何至于此!
“不肖弟子给老师请安了。”
褚照一步步走到齐老太傅面前,然后跪下。乌黑的后脑勺面对齐老太傅。
因着这一跪,褚照背上粗大苍绿的荆条还有荆条上竖立的尖刺,齐老太傅坐在上首看得更加清楚。
仅仅是这几步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那荆棘上的刺就扎进了他得意弟子的背上!
点点血迹,在白色的里衣上绽放成红梅,显得越发凄惨!
齐老太傅的心一痛,别看齐老太傅在三个嫡传弟子里最嫌弃“没用”的小弟子,可要是真看到小弟子受委屈,连脾气最好最维护褚照的大弟子和看着面冷心硬实际上超级护犊子的二弟子都比不上他。
他的小弟子可是自幼撞鬼,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从小寄住在大灵山寺的啊!
再背一次荆条,损了气血,岂不是……
齐老太傅的怒意再次升腾,只是这次的怒意却是针对千方百计要构陷他的得意弟子的宋福成!
天使已经惊呼着站起来:“褚县令何至于此?”
褚照低着头,喏喏不敢应,只道:“弟子已知错了,老师。”
天使跺了跺脚,“哎呀”一声,望向齐老太傅:“不是咱家多嘴,只是老太傅啊,褚县令廉洁奉公、勤政为民,那是有目共睹的事!就算他为了修建水渠,没有及时赶回县衙,但也只是耽误了一点咱家的功夫。褚县令无心之失,又是为百姓、为陛下做事,这件事即使报到陛下那,陛下也是不会怪罪的。您又何必如此苛责褚小大人呢?”
不愧是宫闱里混的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性成最有利于褚照的样子。
自然,这有一部分是为了示好,可绝大部分,也是天使清楚帝王不会舍得为此重罚褚定安!齐老太傅深吸一口气,将脸色换成不悦的模样道:“公公心善,今日之事,明明就是老可这弟子耽搁了时辰,却还肯为老可这不肖弟子说话。只是此风不可助长!定安他负荆请罪,那是理所应当!是必惩之罚!”
天使又“哎哟”一声,却没有再说不严重的话了。这事可大可小,大了是藐视天威,小了也可以是圣人一笑而过。齐老太傅这个做老师的既然打定主意要罚,他自然不会再多嘴。
但齐老太傅显然也只是嘴上那么说说,他严厉道:“你且将衣服换下!待天使颁完陛下旨意,你再去细细悔过来!”
褚照低头应了一声,乖乖巧巧,如收了爪子的猫,退了出去。
天使笑眯眯的在旁边补充:“既然如此,香案诸物,可以备起来了。”
这些接待圣旨的事物,崔师爷自然早就备下。待褚照换上官服,呼啦啦,凡是在县衙的人,无论职位高低,都过来跪下。
褚照跪在香案前,只听天使打开圣旨字正腔圆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朕即位以来,三边初定,怎奈中原离乱已久。雅道沦缺,儒风莫扇。朕膺期御宇,静难齐民,思宏德教,光振退轨……四海遂平。庆泽县县令褚照,年方弱冠,……”
接下来就是洋洋洒洒夸起了褚照一心为民,在天灾来临时做的好;以工代赈,安抚百姓,安顿流民做的好;宣扬有德之人德行,引导百姓们向上向善好;短短半年,便让庆泽县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好……反正就是无数个好。
再接着,重点就来了。
天使也因此略歇了口气,才大声道:“特赐庆泽县县令褚照宝马一匹,宝珠一对,玉如意一对……彩缎十匹……帑金百两……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褚照磕下头。
天使笑眯眯地将他扶起来:“褚县令,恭喜了啊。”
褚照笑道:“同喜。”
既然有喜,喜钱自然是要给的。天使笑眯眯地收了红封,心想,到底是谁说褚县令不知世故?这不做得很好嘛。
哦,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应该是如宋同知那般,入不了褚小大人眼的人。
所以天使在后来晚饭时,还看到宋同知十分惊讶:“宋同知怎么还在此处?是还有什么事吗?”宋同知一口牙差点咬碎,却不得不假笑道:“本官是来同齐老太傅、褚县令告辞的。”
天使就笑眯眯地点头:“原来如此。宋同知此次检察庆泽县政务,实在辛苦了。也是时候早些回青州家里,好好歇息歇息。”
又状似感慨地说:“咱家承蒙圣人恩典,以卑贱之躯,到地方上传达圣人旨意,同样也该担起作为圣人的眼睛、耳朵的责任。照咱家这双眼睛、这只耳朵看来啊,圣人实实在在又得了一良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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