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旁边没什么村子,倒还情有可原。这里死人太多,怨念也重,百姓们平常没事应该不会往这边走。可是那片青山就不一样了。
有水有山,对于百姓们来说就是居住的好地方。别的不说,能就近砍柴,当然是就近砍柴好啊。
褚照一向善于抓细枝末节,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比常人更敏锐地感知到那些看似普通的物件不普通,看似寻常的事件不寻常。眼下更是如此。
他希望,他能通过这些村子的分散点,来推论出那片青翠的山脉间,是否有异,是否可疑。
眼见着日头有西坠之兆,便连天边的云彩也染上绚丽之色,倦鸟归巢。县太爷也不打算多留,带着影四离开了乱葬岗。
回到客栈,褚照好好洗了个澡。见明直还没有回来,便先招呼影四吃晚饭,明直回来,若是他没吃,就让他自己再点。
到了月上柳梢头时,迟迟不回来的明直终于回来了。
“在问牙行白家放着往外租一个种美人蕉的小院的时候,大概是小的说的太明确了,”明直擦着头上的汗,“显得过于目的,给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盯了上。还说什么他也想去看看那个小院。还好小的说没有一次带两家去看房子的道理,牙行才阻止了那个人。可当小的从白家小院里走出来时,又发现他一直跟着小的,小的想把他甩掉都没有办法,废了好大的功夫。”
明直将这个“麻烦”点出来让褚照知道以后,严肃道:“大人,那个小院在泰安十三年就被白家转卖给了一个姓冯的商户。奇怪的是,那个商户前脚买了小院,后脚就传来里面有鬼哭的声音。商户自己不敢住,就继续放到牙行那里出租。只是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小院闹鬼,所以一直没有人去住过。”
褚照:“……”
按照《聊斋》的特性,此时应该有一个书生,丝毫不畏惧鬼神,不顾众人劝阻搬入小院居住。接着偶然发现一佳人,即使那佳人承认自己是鬼也没关系,春心照样萌动,拉着那佳人也照样酱酱酿酿,不酱酱酿酿的时候再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也巧了。
明直道:“我已经跟牙人说了,我们郎君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跟她约定明天就去签契约。”
褚照深吸一口气。
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搬进去啊。
明直以为自家大人被那个女尸一吓,现在还心有余悸,十分怕鬼,连忙安慰:“郎君不用担心。鬼哭之事,也有可能是那姓冯的商人故意放出来的流言。真不真假不假的还不一定呢。”
褚照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反正是要走一遭的。还不如堂堂正正住进去。”
褚照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明直去牙行签了契约。至于影四,则兢兢业业为褚照查看起了村庄。庆泽县县衙。
宋同知不辨喜怒:“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虽然派人去找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县令走去了哪里,所以找不到人?”
工房的吏员忍不住偷偷看了蒋典史一眼,蒋典史微微颔首。
这个吏员就战战兢兢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勘探水渠的地形就是这样——经常需要上山,找到水源。这样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想必大人带着他们,一定是到更偏僻的地方……”
“荒唐!”宋福成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斥道,“别以为本官看不出,你们就是这样搪塞本官的!”
崔师爷已经接到了粮庄里,褚家递来的消息。得知青州知州并不是真要跟褚家刚上,只是磨不过底下那群下属,这才敲打敲打他们家大人,崔师爷压根不怕这位宋同知发火,他的腰杆子梆硬!
他不卑不亢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明知我们大人是为了百姓,不顾天气酷暑炎热,亲自上山勘探寻找适合挖渠之地。我们大人拳拳一片爱民之心,并非故意不重上官,大人为何不能体谅一下我们大人呢?”
宋福成气得牙都打起架来,他指着他们:“你……你们……好!好得很啊!”
“小民不敢。小民只是为我们大人,说出公道之话而已。”崔师爷垂下头。
宋福成望望崔师爷,又望望蒋典史还有那些显然串通好了的六房小吏,他们明显联起手来,不让他听到、看到、察觉到更多关于褚照褚定安的东西。
可恨的是,他还不能撕破脸皮!
束手束脚,越发拿这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遮住他耳目鼻口的人没了办法!
蒋典史见宋福成气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才站出来道:“大人神色看起来不好,不如去厢房歇息片刻?”
宋福成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们要把本官架起来吗?本官是郑知州亲自指派下来视察庆泽县的官员!本官乃从六品州同知!”
崔师爷掩下眼里的讥笑,也只是高了半级而已。何况这还是在庆泽县,一县百姓的父母大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庆泽县的县令褚照褚定安!
蒋典史倒是好脾气些,他道:“请吧,宋同知。”
两个威武雄壮的衙役上前来:“大人有何吩咐,以后可以指派小的们去做。”宋福成看着那两个衙役,知道自己第一天没有反应过来,第二天就被这个姓崔的师爷还有那个蒋四海钳制住了。如今想做什么都不能做,他无可奈何,只能重重甩袖离去,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他日……
他一定要庆泽县的这批人好看!
“这样没问题吧?”工房小吏的心砰砰直跳,不断提醒他他刚刚经历了多风诡云谲的官场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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