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厂里人事科,把手续办了吧”
老王掏出了烟卷,给孙建伍递上了一根。
点着了手里的香烟,孙建伍问:
“王哥,现在厂里对于改制这一块,对我们有什么政策吗?”“政策个屁!原来说好的自愿报名,现在改成了一刀切。韩国勇说谁留,谁就留。咱们科里不算科长,加上你、我还有小李子、吴老二,一共一起走了六七个。”
“人事科对于咱们这些人,就是两种说法。一种是协议离岗,就是和厂里签一份自愿回家待岗的协议。工资分儿逼没有,但是保留岗位。单位什么时候让你回来,你就回去。”
“另一种就是工龄买断。人事科和财务科按你上班的工龄年头结算,每年五百块钱,一次性买断。不过签了买断协议,你就再也和化肥厂没有关系了。”
老王费劲儿得说了一堆,孙建伍听的也是满头雾水。什么离岗、买断,真是一句也没听懂。
“师父,科长,王哥说的离岗和买断,我还是不太明白。”
“伍子,给你打个比方说吧。就是分家产,一种是家里让你出去单过,但还保留你户籍。家里边爹娘死了,你还得回去披麻戴孝当孝子。而另一种呢,就是给你俩钱儿,彻底和你断绝关系。将来别说爹娘死了,就是祖坟让人刨了,都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老张头的话,话糙理不糙。也让孙建伍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思考了半天,孙建伍拍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老王。
“王哥,你是怎么选的?”
听孙建伍问自己,老王苦着脸唉声叹气的说道:
“我倒是想选工龄买断,毕竟现在这个年景,拿着一大笔钱干点小买卖也有本钱。可我家老爷子,愣是不同意我买断,非要让我签什么协议离岗。说是这么大的厂子不行了,国家不能不管。还说什么困难就是暂时的,让我必须学岳飞,学杨家将,随时等待化肥厂的召唤。唉!”
“小王,你也别埋怨你爸。你父亲那一代人,是亲手一砖一瓦把化肥厂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他们对化肥厂,都有着很深的感情。既然让你守厂,你就听他的吧。边干点什么,边等厂里消息,将来一旦化肥厂又好了,你还能回到厂里继续干。”
老张头倒是对宋金海的话嗤之以鼻。
“金海,就是你们这帮当领导的,还抱着瞎幻想。现在谁都能看出来,化肥厂这艘船早他妈就烂穿了。现在又来了个只会溜须拍马的韩国勇当船长,你觉得这船还有救吗?还当岳飞当杨家将,这俩玩意儿谁最后有好下场了?不是死的死,抄家的抄家。金海,我把话放这,将来就是这个厂子真完了,他他妈韩国勇和机关那几个憋犊子,也会吃个满嘴是油,挣个钵满盆满。”
老头义愤填膺地说完,宋金海也是被他驳斥地哑口无言。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
每个人都清楚老张头的这番话,不是无中生有的空穴来风。化肥厂从一个全县、全市的纳税大户,一下子沦落到垂死挣扎的境地,根本就不是一个优化改制而造成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光靠着裁员待岗,不过就是饮鸩止渴罢了。
送走了老王和宋科长,柳春梅让胖刘姐叫去了她家住。
老张头给东子铺好了床铺,看他睡着后,回到了客厅又拉着孙建伍唠起了嗑儿。
“伍子,这两种方案你是怎么选的?”
孙建伍给师父点上烟卷,吹灭了火柴说道:
“师父,在拘留所你说我有狼的野性。那么是狼,就得有闯出天地、四海为王的野心。化肥厂现在到了这步田地,以后是好是坏,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所以趁着年轻,我也想拼一下。工龄买断也就当是帮我下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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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定了主意,孙建伍和柳春梅由老王作为陪同,一起回到了化肥厂。
从上次他和老张头,在厂门口被公安带走。一个礼拜的时间,再次走进化肥厂大院的时候,孙建伍好像恍如隔世。
冷冷清清的工厂大路上,再也看不到了往日的人头攒动。
偶然看到的几个工友,也是面容愁窘,没有一点精气神儿。
“春梅,大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都是愁眉苦脸的?”
孙建伍疑惑地问着柳春梅。
“伍哥,化肥厂虽然第二轮改制已经接近尾声,不少工人都离开厂子。看上去,厂里虽然解决了人工成本开销的问题。但是根本问题就是活源,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现在几个车间仍然是停产、半停产的状态。财务上,也一直是入不敷出。照这样下去,厂里下轮是继续工人改制,还是资产重组就谁也说不准了。”
看来老张头的分析是对的。没有活源,化肥厂再这样下去,离破产倒闭就真的不远了。
有病乱投医,不对症下药,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是饮鸩止渴。
和柳春梅在机关楼分开,孙建伍和老王来到了二楼的人事科。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发现这屋子里,满满登登的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估计都是来办理离厂手续的。
人多了就显得吵闹,不大的办公桌乱的好像一锅粥一样。
人们看到孙建伍的到来,这原本七吵八嚷的办公室,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看着孙建伍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个不停。
孙建伍也知道,自从上次他和老张头煽动工人闹事,又让公安带走,他就彻底成了化肥厂的名人。
顾不上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指点,孙建伍径直走到了人事科小马的办公桌前。
这小马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低着头趴在满桌子的表格上,抄写着什么。
听到有脚步声到了跟前,他也没抬头。
边写边说道:
“协议离岗的去那边,工龄买断的前面拿表。表格按内容自己添全,添完以后再上我这里计算工龄。别问我一共能给多少钱,一年工龄五百块钱,自己算!”
孙建伍听完“噗呲儿”一笑,拿了一张表格填好后,用手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小马办公桌的桌面。
“我都说了,我忙死了,听不见啊……”
小马扔下了手里的钢笔,恼怒地抬起了头。当他推着眼镜,看清了对面的人是孙建伍后,就是一哆嗦。
“孙,孙,孙建伍,你不是蹲,蹲笆篱子了吗?”
还没等孙建伍说话,老王就笑着拍着小马瘦弱的肩膀。
“我说,马啊,这怎么累的说话,还说不利索了呢?还有,你听谁说的,伍子蹲笆篱子了?就是蹲了,还他妈不回来了啊?”
孙建伍拽了拽老王的胳膊,示意老王别吓坏了小马。
“小马,能给我算算我的工龄吗?我选工龄买断!”
听到孙建伍选择的是工龄买断,屋里的人又是一阵阵议论。
“孙,孙哥,你,你的我算不了。而且,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的工龄补偿不是五百…”
“不是五百?”
孙建伍眉头一皱,疑惑的看着小马。
“嗯,你的工龄补偿是三百,而且还没有农资局后追加的五百块钱增补!”
“什么?谁他妈这么规定的?”
老王一把攥住小马的脖领子,单手用力就把他抵搂了起来。
“王,王哥,孙,孙哥,真不是我。我也是听领导,领导安排的…”
“我他妈问你谁!”
老王一呲牙!
“是,是韩厂长!”
孙建伍听完,扭头大步流星般地,走出了人事科的办公室。噔噔噔。
几步上了楼梯,快速走到了韩国勇的办公室门前。
“咣!”
孙建伍一脚踹开韩国勇办公室的门。
“韩国勇,我操你妈!”
……
隔壁。
办公室的方主任。
拿起桌上电话,随手按下了几个号码:
“维修班吗?下午再给厂长办公室换个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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