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之中居然有人认得我?”江诗岚兴味盎然地直起身,眼神不住地在人群里游走探寻。
也不怪她惊诧,西戎只是对关山北塞外西部游牧民族的统称,实际上是由众多部落组成。各部落的属地不同,活动范围也不同,雁北关与青狼山相隔甚远,按理来说,此方战场上该无人识得她才对。
“扎纳,别来无恙?”江诗岚目光锁定一个熟悉的面孔,挑眉扯出一个恶劣十足的笑。
扎纳怨毒地看向那个女人,他本是犬驽部第一勇士的儿子。他们的部落世代生活在青狼山脚下,沐浴着青狼神的恩泽。
可三年前的那个冬夜,这个女人不仅杀了他的父亲、兄弟,夺走他的一只眼球,更是差点屠尽他的部族。犬驽部被迫西迁,被强大的回蛇部吞并,沦为替回蛇部养马的奴隶。
“江诗岚,我要你这个女人偿命.”扎纳用生涩的大晋官活一字一顿地表示决意,抽出弯刀同时也在背后隐密地打手势,示意部下瞄准放箭。
江诗岚直面扎纳的进攻,和他缠斗到一起。而他的手下也已在她身后搭拉弓搭弦,射出羽箭。
“阿姊小心!”
江策川时刻关注纳扎纳的一举一动,在他正面冲向长姊的那一刻,心下突生不对。
当他无意瞥到西戎士兵纷纷扔掉重刀,拾起长弓时,便明白他心底打的主意,立即策马狂奔。
可惜箭矢太多,尽管他近乎全力的去格挡,难免有所遗漏,加之内心挂念阿姊,一不留神,肩头便中了一箭。
江诗岚应声勒马,刚一转身就被他扑了个踉跄。一抬手却发现满是鲜血,定睛看去,一支羽箭正巧没入他的胸口。几乎是转瞬之间,她就明白这前因后果,并果断决策。
这个曾经胆敢孤身深入雪原,千里歼敌的烈女子,在成名之战后的多年里,头一次扯下面具,显露出她狰狞的獠牙。
她几近平静地喊来副将陆离,让他将小弟送回关内救治,而她自己则又一次握紧长枪。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余晖下,长姊远去的背影,成为江策川陷入无边黑暗前唯一残留的记忆。
江策川胸前中的那一箭太过凶险,陆离快马加鞭回到关内,急招军医为他救治。肩头的伤口并身上下所有刀伤都包扎完毕,只有胸口还插着箭矢,无人敢轻易动作,毕竟全营军医没有谁能确保这一箭一定避开心脉要害。
众人迟迟拿不定主意,再拖下去,江小将军怕是就要因失血过多而亡了。陆离无法,只好放出斥鹰传作信于庆通战场上的江诗岚,得到回信后,几名随行军医才敢放手救治。
多亏江策川这么多年没在雍京富贵乡里迷了眼,依旧保持着在雁北时的好习惯。每日清早雷打不动地晨起练武,拥有一副强健体魄。不似真正的纨绔,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仅仅昏迷数日就恢复的七七八八。在他昏迷不醒的这十几日里,江诗岚暂时接管雁门关并西大营的军务,向永和帝呈上请罪书和捷报。
请的罪自然是她既无皇帝诏令,又无兵部调令,擅自出兵雁门关一事。可清罪书和捷报同时呈递御前,过错也都成了功绩,最终功过相抵,不痛不痒地罚了几月军俸。
江诗岚的奏章呈上御案时,远在雍京的江国公夫妇也得知了长子战死,幼子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江夫人听闻此等噩耗,一度昏厥。江国公几次三番地进宫,向皇帝恳请召回长女,都被永和帝以雁北战事未平,若无将领镇守恐生事端为由推拒。
“嘿,这皇帝老头!该不会以为我将军帐下的那些将领都是摆设吧?更何况雁北三关又不止我一个将军。”
江诗岚坐在弟弟病榻旁,指间捏着爹娘的家书,硬生生地气笑了。
“阿姊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此乃大不敬。”
江策川赤裸着上身,大半个胸膛缠满纱布,肩头仅披着一件狐毛旧氅,半倚半靠在营帐内简陋的床榻上,无奈地提醒。
“行行行,我知道了。”江诗岚随口应付,一看就没放在心上。
谁让她幼时被老爹托付给皇帝照看,自幼被先皇后接入宫中同长公主相伴。皇帝皇后也待她有如亲女,导致她早已习惯如此“大逆不道”。
一封家书被她翻来覆去地读了数遍,江诗岚突然惆怅:“又快至除夕了,今年分外想念娘酿的‘梅上雪’。自从来了雁北,就再没能喝上了。”
阿娘酿酒的手艺着实一般,“梅上雪”远不及寻常雁北百姓自家酿的烧刀子来得好喝,江策知道这不过是阿姊思乡的一个借口罢了。
要算起来,阿姊也已多年未曾归家过节了。其实不只阿姊,故去的祖父与兄长也多年未曾归家,过去的他不明白,如今却是隐约领会其个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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