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准了一日假,放手底下的弟兄们安心过个好节。估计用不了几日,我们又过不得安生日子了。”他用手指了指头,语调平淡,古井无波,眉宇间还萦绕着一丝疲惫。
听他好似话里有话,崔驰顾也识相的没有多问。闭口不再提及,反倒提起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
“那感情好啊!正赶巧了不是?!孙绰在望江楼摆了一桌,递了帖子,请哥几个孤家寡人喝酒。昨儿个还说你今日当差恐怕得不了空,遗憾得很呢!走走,反正你今儿无事,不如和弟兄们乐一乐!”
孙绰,孙氏庶六子,他父孙绍祥于朝中任职兵部郎中,江策川的脑海里迅速跳出镇龙司案宗库里有关此人的记载,飞快地回忆一遍。
——得益于四殿下前些日子对他的推心置腹,再加之他自己从小熟读兵法得来的过目不忘的本领。他不仅遍阅并牢记满朝文武的卷宗记录,同时还对如今朝堂局势有了颇深的了解。
崔驰顾可顾不上他正冥思苦想着些什么,趁他分神的这片刻功夫,回头把江府小厮搪塞回去,一把拽起他的手,不容拒绝地把人塞进自家马车,催着车夫起程,生怕他一个不乐意跳车就走。
望江楼,孙绰并陈瑛,连同几位往日里脾性颇合得来的各府纨绔少爷早就入座。席间酒都喝完了一轮,才有人恍然发现还余出一个空位来。
“孙六,今日你还请了谁来啊,这还不到,迟了吧?”
“别说是请了江二吧?这可是迟上好一会儿了。想必正忙着当天家的座下鹰犬吧?哈哈哈……”
另一位公子哥饮下几杯酒便有些不胜酒力,心里也有些不知所谓起来,醉得胡言乱语,竞敢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言辞间对江策川的颇不尊重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自江策川领职镇龙司以来,暗中妒恨者难免有之。只不过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讥讽的,也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儿。毕竟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身边没有镇龙司密卫。世家子弟如此讥讽江家三郎,也不过是透露出这些世家对镇国公府重振在即的忌惮罢了。盖因镇国公府与开朝功臣江氏,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背靠原郡江氏本就令镇国公府一脉在朝中有了立足之地,何况自镇国公起,往上数三代,在军中积威已久,甚至于雁北军中素来有“只闻将军令,君命有所不受”的惯例。
然而手握重权的镇国公府,却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镇国公更是只效命于君,忠心耿耿的纯臣。
只要镇国公府在一日,皇帝就手握军权,拥有与世家制衡之力一日,大小世家就要规束自身一日。如此庞然大物又深得皇帝宠信,叫世家如何酣睡高榻?
陈瑛出身清流勋贵,虽不是世家子,但终日混迹于世家子弟之间,对各府纨绔也有所了解。平日里知根知底的狐朋狗友,妒恨他人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准。
胆敢如此大放厥词的,想必是每日里时时刻刻耳濡目染后学来的。可那又如何?阻止不了他为自己生死之交的兄弟打报不平。
他本就是看在孙绰是自己兄弟的份上,才给了几分面子,到席面来略坐一坐。眼下听闻他人如此嘲讽他过命的兄弟,当即怒火中烧,沉着脸起身,抬脚就往那人肩头踹。踹完回头扫视一周,眼前阴沉如渊,带着几分阴狠。
众人心下一惊,瞧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由得记起他往日里流传的狠辣名声。刚想出言打圆场缓和气氛的人面色讪讪地住口,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一时之间,厢房内气氛僵硬。
门外廊间,适时传来脚步声,人未见而声先至:“孙绰,陈二,瞧瞧,我把谁给你清来了!”
陈瑛闻声回头,只现方才众人议论的正主一身官服地出现在眼前,眉眼间收敛了几分过去的放荡不羁,依然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只不过多了几分凛冽气势,叫人招架不住。
“策川!”他收起眼府未显于人前的戾气,换上另一副神情,语气既惊又喜,“自从上次送行宴过后,这还是你班师回京以来你我见的第一面。怎么穿着官服,今日你当值?”
几月不见,本该是好好叙旧的时候。但因着他入仕后性子沉稳不少,逐渐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言语间反倒显得生分不少:“无事,记差了,今日休沐。”
“难得一聚,不说这些扫兴的,咱们几个许久未凑齐了,可得好好喝上几盅。”陈瑛丝毫不见生疏,语气熟络,又转头向崔驰顾:“崔三,你来得迟,得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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