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瑞生却顾不得说,他奔到蒲团上,跪坐着把发霉的芯子翻了个底朝天。边翻边说:“就在这,我看见了,就是这……”
他焦急的碎碎念着,不觉间痛哭流涕,癫狂的举动让阿比赞甘不安。强硬的制止他,他捧着丁瑞生的脸,“怎么了,阿爹可能就是出去了一下,你做噩梦了吧。”
丁瑞生疯狂的摇头,反抓住阿比赞甘的手,哭着说:“我看见我爹……在这里消失了……他会死的,救救他……”
阿比赞甘低头,踢开几个蒲团,下面一个地洞都没发现,怎么也不会是能藏人的样子。正当他以为丁瑞生在无理取闹时,他隐约从蒲团前面的墙根看见了掉落的火把。他走过去,顺手重新点亮,一低头,地板上触目惊心的拖拽痕迹撞入眼帘。
“瑞生,你看这!”
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墙根处。阿比赞甘无比肯定这些痕迹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没有,他把目光投向黑漆漆的墙,疑惑又迷茫。
丁瑞生无助的说:“阿比赞甘,我爹能去哪啊?”
阿比赞甘苦笑,心想怎么也不可能进……
他的心想戛然而止。惊恐攀上他的脸,他定睛自己的手,随即狂乱的在摸不到的墙里乱抓一气。
“奇怪,这可真是奇怪!”阿比赞甘惊叹,“别哭,你快看!”他拍拍丁瑞生的肩膀,招呼他:“这墙能进去!”
丁瑞生也被惊讶,咽下哭声。他伸手摸了摸,果真如阿比赞甘所说,根本摸不到墙体,触手是一片虚无。
阿比赞甘那个有关地狱的话语在丁瑞生脑海浮现,他略有犹豫,可终究还是没能放下他爹。
“我得下去……”丁瑞生哭道。
阿比赞甘拿火把又照了照那片虚无,照出来的还是黑漆漆的墙。又问:“你一个人行吗?”
只是丁瑞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一只脚迈进虚无中,一股怪力就把他直接扯了进去。阿比赞甘不放心,把火把交给净莽。
“我也要下去,就瑞生一个人我不放心,您来吗?”
净莽露出犹疑的神色。
阿比赞甘看懂了,道:“那您等我们回来,要是我们回不来……这次的东西就得靠您一个人送过去了。”
说完,净莽刚想点头。矗立在墙角的匣子再度“咚——”发出怪响,四个摞起来的匣子诡异的齐齐摇动。
黑寂的房间只剩下净莽一个人,“咚——咚——”的响声在净莽耳边环绕。他惊骇地说了一声“等等我”!紧跟着也跳进那片虚无中。
跳入虚无的那一瞬,匣子被顶翻落地,咕噜噜翻滚,刚好停在净莽刚刚站过的地方……
身体有种悬浮在空中的失重感,几秒后,净莽狠狠摔在地上。他狼狈的站起身,四周仍旧是黑色。
人类恐惧黑暗,黑暗代表着未知。
净莽觉得自己心肝都在恐惧的颤抖,他的脑海无数次回想起阿比赞甘说的话,这座寺庙从前挖出过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他在原地打转踉跄,“阿比赞甘!丁瑞生!”呼喊了好几次,他才听见不远处的回应。净莽欣喜若狂,在黑暗中狂奔了好一段路,路上磕到墙壁,他下意识摸索着避开。转过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柳暗花明,净莽的眼睛逃离了黑暗。
视野骤然开阔,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像在做一场旷古难见的梦,他看见了一座绝对不属于人迹的玉墙。
玉墙至少百米,通体透白,有光从玉的最里面泛出,给予周遭微亮。
阿比赞甘和丁瑞生就那样惊骇地站在这座拔地倚天的巨大建筑之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甚至因为震撼而忘记呼吸。
净莽无法诉说他的震撼,他从震惊中醒过神,不自觉早已泪流满面。人类面对这样磅礴的造物最是能感受到自己渺小。他双膝一软,沸腾般大叫一声:“神佛显灵!”激动的亲吻脚下的土地。
净莽的狂叫让前面两个人略回过神。
丁瑞生仿佛恐惊天上人,痴迷的轻声问:“阿比大哥,这是……神迹啊,人类怎么能造出这样的东西。”丁瑞生颤抖着伸出双手抚摸着面前凉凉的玉石,脖子都仰酸了也看不到玉墙的穹顶。
阿比赞甘长长吁出一口气,喟叹道:“我家世世代代在这山里生活,我从来没听谁提起过这山里……这山里还有这样的建筑!”
两人又消化了好一会,才从震惊到战栗中彻底回神。阿比赞甘回头,看净莽还又哭又笑的跪伏在地上,忍不住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丁瑞生这时又记起他来着是干什么的,沿着玉墙走了走,他发现了点什么,大喊着叫阿比赞甘过去。
阿比赞甘拍拍净莽的脸,几次呼唤都没能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叫出来,只好扶着他往丁瑞生的方向走。走近就看到,丁瑞生身后,是一处残缺。玉墙从这里出现了断裂,有如同一个小门一样的豁口。
丁瑞生钻了进去,阿比赞甘紧接着跟上。
玉墙里面的光芒不再像外面一样亮堂。丁瑞生怕碰到什么,沿着玉墙慢慢走,视野再次被黑暗剥夺,手指触碰玉墙的感觉变得格外清晰。阿比赞甘扶着净莽亦步亦趋的跟在丁瑞生身后,直到丁瑞生突然停下,阿比赞甘来不及刹车,撞到了丁瑞生的背脊。
“怎么了?”
丁瑞生身体僵直,犹疑间手指又碰了墙壁两遍,才颤颤巍巍的出声:“阿比大哥,你抬手……”他牵引着阿比赞甘的手放到他刚才摸到的东西上。
只一下阿比赞甘就摸出那是什么,那触感让他想起了曾经摸到过的一只鼓,惊呼:“是人皮!”
阿比赞甘脸色煞白,把净莽给丁瑞生扶着,自己从兜子里翻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的光照亮眼前,一片硕大完整的人皮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往前照照,发现这样的人皮不止一张,密密麻麻玉贴满了整张玉墙,从光亮处延伸向玉墙无尽的深渊里。丁瑞生从一个震惊中陷入另一个,有点站不住脚。腿抖着把净莽放到靠墙的位置。没想到这失神的老汉一碰到人皮,鼻子疯狂抽动起来。整个人又恢复起刚才的癫狂,他怔愣了一下,下一瞬间便狂笑着用手疯狂扣着面前的人皮,指甲都渗出血。
丁瑞生和阿比赞甘拉都拉不住,没一会,一块人皮就被他又扣又撕的扯了下来。
“哈哈哈哈,后生你看,这是秘密啊!”净莽笑得甚至流出眼泪,手指着那些不知什么岁月被扒下来的人皮,高喊道:“秘密!人类所有的秘密!现在都在我们面前了!”
丁瑞生正忙着找他爹,并不想看净莽发癫。忍了一会想直接把他打晕带走时,一滴液体滴落到他的鼻梁上。
丁瑞生“诶”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眼前还是密密麻麻的人皮,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蹭了一把脸,液体沾到手上,是带着铁锈味道的红色。
他错愕间又感到害怕,大喊一声“阿比赞甘”,尾声游荡间,火折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净莽的狂笑,以及……以及他似乎才注意到的一种吟唱。
是忽然出现的吗?
丁瑞生一阵迷茫,那低吟似乎已经无数次回荡在耳畔,他觉的那调子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阿比赞甘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
丁瑞生骇到极点,他狂抓着净莽,想带他往回跑。可这老汉竟灵巧的躲开,着了魔一般狂笑着消失在黑暗中。
丁瑞生简直要哭了,他大声喊“阿比赞甘”,没人理他。
只有不远处低声的吟唱。
他只好紧紧背贴住覆着人皮的玉墙,在黑暗里来回张望,逐渐分不清来路去路。哭泣过后,他的腿不受控制的往那吟唱的地方走去。
大概走了有几百米,他的视线再次亮堂了一些。大地上出现一道狰狞的裂缝,他蹲在裂缝边往下看——足有上千万条散发着红色的妖冶树枝虬结在一起,往地底深处蔓延。
眼前这条裂缝几米宽,声音在裂隙的那端,他怔怔的向那低声吟唱的人看过去。
那人背对着丁瑞生,全身猩红,坐在一处雕刻的巨大佛像之下。“阿……阿比赞甘?”
丁瑞生喊完便吓得捂住嘴,一屁股跌倒在地向后疯狂蹬腿。
“爹?是你吗?”
那具低声吟唱着听不懂歌谣的人早已被剥下了皮。
丁瑞生痛哭出声,他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了。是阿比赞甘,还是他的父亲?
意识被现实一阵一阵玩弄摧残,丁瑞生泪眼婆娑的隔着这道裂缝呼唤着那边的“人”。
正当丁瑞生全神贯注,以为那“人”就要转过身来时。
头顶发出巨大的石头裂开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到他身上,直接腐蚀掉他的衣物,露出猩红的血肉。丁瑞生瞪着眼猛的往上一看。
百米高的神像竟然俯下身,脸上只有一颗黑瘤一般巨大的眼睛,嘴角勾起阴毒的弧度。
它在……干嘛?
丁瑞生疑惑的歪头凝视它,愣了一下,瞬间明白!
它在……笑……
丁瑞生尖叫,在凄厉的尖叫声中,越来越多的东西落下来腐蚀着他的身体。
在痛哭中,世界天旋地转,大地开合,山体崩塌,玉墙碎裂。
而这座伟岸的雪山就在这不起眼的一瞬间里,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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