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船稳稳地在运河之上前行。
四周只余潺潺水声,格外的催人入眠。
下舱通铺住着远行的普通百姓,以及船舱贵人们的随行奴仆小厮。
入夜后,鼾声四起。
阿修倚靠在墙边,曲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头,闭目养神。
头微微仰起,昏暗的烛火勾勒出他凌厉的下颚线和喉结。
许是小四给他的风寒药起了作用,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剑眉不适的蹙着。
“啪嗒。”
舱外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响,伴着河水滔滔,鼾声阵阵,根本不会留意到。
阿修却警醒的猛地睁开双眼,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如狼一般的光,哪里有半分睡意朦胧。
他看了眼四周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又看了眼身边的小四和宝来。
轻手轻脚的下了通铺,一闪身便出了下舱。
门外一道黑影隐于转角处,见阿修现身,先是舒了口气,紧接着便冷下了脸,忍不住埋怨:“你是不要命了?身上还有伤,就急吼吼的跟上了船,人是能跑了不成!”
邢舟压低声音,那张冰块脸都黑透了,见阿修一手捂着右侧腹部,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递过去,“喏,老丁头配的外伤药。”
阿修接过瓷瓶,不甚在意的撩起布衣下摆,随手将瓷瓶里的粉末尽数倒在伤口上,又将瓷瓶扔回邢舟怀里。
邢舟细细的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一头的汗,拧眉问道:“可是起烧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阿修抿唇一笑,道:“她给我吃过药了。”反正吩咐小四给他的药,也算是她给的嘛!
邢舟实在没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就非得赶这趟船,就不能养几天?”
阿修垂眸沉吟道:“今年不太平,我不放心。”
邢舟收敛起方才的不屑,想了想道:“我们搅合了运送黑金石的队伍,朝廷不会罢休的。”
阿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郁,勾起不屑的笑意,道:“朝廷?如今的朝廷都快要姓贺了。嘱咐兄弟们,最近都蛰伏下来,低调行事,不要冒头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身上有伤,还要拼了命的跟着北上。”邢舟忍不住叨叨,“自己万要当心,直隶靠近京都,万万不要暴露身份,身上的伤结痂前别碰水,一旦有不适要及时就医。”
阿修无奈道:“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唠叨?”
邢舟那张冰块脸黑沉,“我唠叨?那我让胡二当家来跟着你?”
阿修不放声了,那老头更唠叨。
又忍不住回嘴道:“你少和死人待一块儿,你那脸都没表情了。”
邢舟转身便走,毒舌道:“你管人家叫姐姐也不嫌恶心,不要脸!”
话音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漆黑的舱道中。
阿修勾唇一笑,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恶心吗?
***
客船一路北上,要在运河上漂半月有余才能抵达屠苏码头。
风平浪静时,柳月影倒还算适应,没有出现晕船的症状。
倒是小四和宝来,许是没怎么出过远门,也没坐过船,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晕船。柳月影特意到下舱看望过他们,拿来出门前孙郎中给的预防晕船的药丸子,给他们都塞了两颗。
那位新结识的名叫阿修的小兄弟很知道分寸,平日里都待在下舱同小四他们在一处,并不会四处乱逛。
柳月影再见他时,便觉得他的脸色比初识时好多了,不知是不是风寒药起了作用。
小四有些愧疚的看着柳月影,道:“少夫人,小的没用,给您添麻烦了。”
他也不想啊,可他晕啊!这船飘飘摇摇的,晃得他晕头转向的想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柳月影笑眯眯道:“说的什么傻话,出门在外就是相互帮扶的,我又不缺你伺候,你好生顾着自己便是。”
转头又问宝来,道:“可是难受得紧?”
宝来比小四晕得还厉害,那小脸儿都蜡黄了。
此刻躺在通铺上,皱着脸道:“少夫人,奴才吐了好几回,这下舱里气味儿不好,别熏着您,您快上去吧!”
柳月影宽慰道:“你安心歇着,大少爷那边我会照应着,你别担心。”
“多谢少夫人。”
阿修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说话,嘱咐了这个嘱咐那个的,他想了想,道:“姐姐,这几日会起风浪,你也吃几颗药丸子预防着吧。”
柳月影愣了愣,遂冲他笑了笑,道:“你怎知这几日要起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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